第一百二十四章 羊和母亲

对于崔爱家的这一番夸张的表现，家里的其他几个人都表示自己有些不能理解，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所以也就觉得并没有多少的必要让这整个村里的人都说的沸沸扬扬的。高考多少分报什么学校上什么学，其他的三个人都觉得这是自己的家事儿，所以也就没有必要让外人知道的那么清楚那么明了，只要自己心里有个数儿知道怎么过日子就行了。但是在崔爱家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可能也是因为他之前遭受的白眼儿和讥讽太多了，因此他觉得阳儿这次考这么高的分数完全就是给自己挣了脸了，理所当然的他就应该接受村里所有人的羡慕和奉承。所以后来，在阳儿真的被那所不要学费的医学院校录取了的时候，崔爱家整个人都感觉在崔家庄这个地方飘了起来，无论他是遇见谁都会爱听人家说一句：“哎呀，你现在的日子过的美的，你看你家的那两个娃娃爱念书的给你争气的，你们以后的日子那肯定是都比我们这些人过的好啊！”每当这个时候，崔爱家就会非常自豪的回答别人道：“哎呀，我们现在这日子过的也不算是太好，以后就看咱这两个娃娃毕业了能不能挣钱了，如果人家两个以后混的好的话那估计我这老脸也能沾上点光。如果到时候他们两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了，那咱这老汉儿老婆儿也就只能干看着了，搞不好还得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继续给人家干活呢。”然后他就会得偿所愿的听到人家用非常羡慕的语气跟他说道：“你这一天再别胡说了去，我都听说你娃人家都录取了定向生了，据说他以后毕业了就能直接分配去咱们乡镇医院上班了，到时候连工作都不用找了你还想咋呢。你们一家人这以后的日子还好得很呢，你就不要成天在我们这些只能在土里刨食的人跟前哭穷了，你说你们这日子还再不好你还想咋过呢？！”每每这个时候崔爱家他都是“嘿嘿”的一笑，嘴里虽然还在说着看似“谦虚”的话语，但是他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开心与得意。
对于弟弟的这个选择，春儿倒是也没有什么异议，关键是她现在也给家里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她也就只能默默的看着事态的不断发展。她明白以阳儿现在的这个成绩，报一个好一点儿的学校也完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自己家里是个什么条件她也都知道，所以她现在也只能在自己心里不断地祈祷，希望弟弟选的这个学校和这个专业以后不会让他失望。还真别说，阳儿的这个分数上这所学校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所以也没过多久他就顺利的收到了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全家人那天为此都感到特别的高兴和激动。那时候春儿还在学校里没放暑假，妈妈翠凤在第一时间就非常兴奋的打电话就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春儿在听完之后也是乐的一整天都没有合拢嘴巴，她是发自内心的为阳儿的这个事情感到高兴和自豪。于是晚上的时候她非常激动打了电话亲自和阳儿聊了一会儿，姐弟两个人一时间都很是开心和兴奋，絮絮叨叨的一直聊了有好几个小时才算完。阳儿这段时间虽说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在录取通知书拿到手里之后还跑了好多回的卫生局。因为他以后专业的特殊性，所以涉及到了以后的合同问题和安置问题，妈妈翠凤和爸爸崔爱家现在也是搞不懂这些，阳儿就只能一个人尽可能地跑前跑后地为自己的未来奔忙了。但是虽然说事情有些麻烦不好一次都解决，但是阳儿的心里还是感觉暖暖的很开心，毕竟自己现在这也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提前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呢。
翠凤从收到阳儿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她断断续续的每天都抽空给自己的儿子整理衣服，收拾新被子新褥子新鞋新袜新被套新床单，希望自己能够赶儿子上学的时候给他提供一整套舒适的生活用品。所以她今天不是拉着自己的四姐去买棉花，就是明天拉着月琴嫂子一起去集市上扯布料，要不然就是待在家里不停的缝缝剪剪，反真是一刻也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崔爱家对此还颇有微词，因为他觉得说：“你一天心里就知道惦记着你的儿子女子，现在你一天为了给你儿子准备上学的东西，居然给你老汉儿我连饭都不做了，你是准备要把我饿死在家里吗？”对于自己丈夫的这番抱怨和打趣，翠凤每每总是很无奈的回答说：“你自己又不是没长手不会做饭，你一个大活人呢饿了就不能自己给你自己做点儿吃的吗？我这一天忙的都想长八只手出来了，那你看你要是有能力给你儿子把这一摊子啥事儿都收拾好，那我也就不需要每天跟撵鬼似的那么着急了。如若不然那你就把买这些现成东西的钱拿出来，我现在也就用不着整天着急忙慌的忙这忙那了，倒时候阳儿报名的时候你就把钱拿着送他去就对了。我不用每天做这些了我也就有时间给咱们几个人做饭了，我保证一天三顿不重样的给你换着吃，保证每天都把你养的肥肥胖胖白白嫩嫩的。你要是自己搞定不了这些东西也还没有钱买，那我麻烦你最好还是闭上你的嘴巴吧，一天就不要在这儿挑三拣四的给我找事儿了好吗？！”崔爱家自知自己也是没有这个能力和本事，所以每逢妻子翠凤这么不客气的开怼他的时候，他也就只能继续自嘲的说道：“哎呀，你看我这老汉儿现在是把人活成啥了嘛，咱一天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干完活儿回来家里了说想歇一会儿呢，结果却还是没有一碗舒心的饭端给我吃呢，你看咱现在这人活的憋屈的哟！”每逢崔爱家说这样的话，最后他总能收到妻子翠凤的一个白眼儿，然后他才会不情不愿地转身去厨房给自己做些吃的，顺便也正好能叫上妻子和阳儿一起吃饭。
到后来了崔爱家实在是觉得在家里待的有些无聊透顶了，再加上他后边还需要给两个孩子给不少的学费和生活费呢，所以美名其曰要带着阳儿一起去体验一下生活，父子两人就一起相约着去了工地打工。崔爱家因为毕竟还是有些手艺在身上的，所以他就继续干着砌墙的技术活儿，阳儿因为没有什么手艺所以就只能干些小工的活儿，每天在工地上给大工们搬搬砖头和和水泥扛扛沙子啥的。为此崔爱家的说辞就是：“阳儿啊，你现在马上也就要上大学了，你也是时候该体验一下挣钱的不容易和艰辛了。正好趁着开学之前咱们爷父两个多少还能再挣一点儿，等到时候你和你姐开学了就都要花不少的钱呢，咱们两个现在也能给你们开学攒一些钱呢，不至于你们到时候钱不够这也买不成那也买不成。”阳儿对此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意见，一声不吭的跟着父亲扛着被子铺盖就直接去了工地上，可能他也是因为最近心里压力大所以干起活儿来也是分外的卖力。对此包工头很是欣赏的对崔爱家说道：“哎呀，你这儿子娃厉害的很么，干啥事儿都不偷懒不耍滑，以后就让他跟着我一直好好的干吧，我保证以后肯定亏待不了他。”对于包工头对自家儿子的这番赞美和喜爱，崔爱家心里很是不屑一顾但是脸上还是很客气的说道：“哈哈，你说你还看上我这儿子干活儿了啊，但是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我娃他这也就是我硬拉来体验体验生活的不容易而已。过几天等学校开学了他就要去大学里报名呢，他今年这也是才高考完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几天呢，人家以后还是要好好的上学去学本事的，他以后可就不吃咱们现在这碗辛苦饭了哟。”为此包工头自是要感慨的询问一番阳儿的情况，崔爱家必定也会自豪而又谦虚的继续向人家解释一番，然后没过多大一会儿阳儿就又成为了整个工地的名人了。
在父亲带着阳儿去工地打工的那段时间，春儿也正好就放假回来家里了，她每天都看着妈妈翠凤像去年为自己收拾的那样，每天给弟弟继续收拾着上学要用的东西和衣物啥的，心里一时间也是充满了很多的感慨。一年的时间真的是过的好快啊，转眼间弟弟也跟自己一样要上大学了呢，想必最近他的心里也是跟去年的自己一样五味陈杂吧，毕竟今年他考了这么一个不错的分数呢，只是最终还是感觉有些可惜了。妈妈她现在每天也都很忙碌，春儿时不时的也会帮着她干一些零碎的小活儿打打杂啥的，但是她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每天给自己和妈妈做好一日三餐就好了，因为妈妈她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继续给自己和春儿倒腾吃的了。幸好她们母女两个都对于吃这一方面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和意见，所以春儿她每日也就只需要简单的做一点儿就好了，这倒也难不倒从小就帮着给家里人做饭的她，母女两个每天也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填饱肚子就好了。但是春儿在旁边看着妈妈每天都不停的那么忙碌那么辛苦，心里倒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和妈妈说过那些的话，每天闲暇下来的时候她就总是会默默的一个人发呆。以前妈妈总是会告诫自己和弟弟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等到将来他们一定要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等毕业了他们就可以找一份好点儿的轻松的工作，也就不用再待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了。春儿知道妈妈她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地方，也一直遗憾自己最后没能坚持下来多读点儿书多学点儿文化，所以妈妈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和弟弟以后都能学有所成，不要再像她和爸爸那样每天和黄土打交道了。你看现在这一切不马上就都要实现了嘛，自己和弟弟毕业以后肯定不会继续再回到家里来和土地打交道的，她坚信自己家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会比现在的好很多的。
只是最近几天，春儿总是一直会梦见家里当年养的那只瘦弱的山羊，梦见自己和弟弟每天都会牵着咩咩叫的羊去那条熟悉的山沟里吃草，梦里那只羊还是像以前那样总是找不见人就一直咩咩叫。醒来，春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感慨都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总是觉得自己当初好对不起那只羊，只要一想起来，她眼前晃动的就都是那只羊屁股上的泥脚印。心里的愧疚和不安从骨子里就会一直蔓延出来，春儿总是会后悔的质问自己为何当年就是不能对它好一点儿呢，是因为那日午后来自自己身后的莫名恐惧，还是害怕爸爸突然对自己伸出的那只大脚？为此春儿在心里一直也是想了好久她才终于弄明白，原来自己当年那么粗鲁的对待那只羊，是因为自己害怕自己的身上也落满了那些难看的泥脚印吧。因为自己一直害怕那只突然出现的大脚的威力，所以那时候害怕担忧的小小的自己，就只能把自己的恐惧和害怕加注在那只可怜的山羊身上了。虽然距离现在这件事儿也已经过了好多年了，但是每当春儿想起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总是满满的自责和内疚，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对不起那只羊，但是现在她却连一句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这些内疚和难以释怀也只能在她的心里不断地积压着了。突然春儿觉得那只羊跟自己的母亲好像啊，那时候那只羊每天都为家里生产着新鲜的羊奶，它要的也只不过是一口新鲜的草料罢了，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总是很不耐烦的对待它，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应该的很。妈妈翠凤她也一直就跟那只总是默默产奶的山羊一样，她每天也就只知道一味的埋头为家里创造更多的价值，但她最后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忽略掉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变成那个为别人当背景的人。想到这里的时候，春儿突然觉得妈妈也一直都活的好可怜，她的要求也就只是自己和弟弟能有一个好前程而已，至于其他的就都是多余的了。好的是现在她的所有要求和希望眼看着就都要实现了，家里的日子以后一定也会越来越好的，春儿也希望妈妈的身体能够越来越好。
对不起一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