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回忆

正月十五，大雪过后的江南官道上，银衣恺恺。
夜色中，一名少年被月光拉长了身影，拄着根破树枝，衣衫褴褛，面呈菜色，即便骨子里透着些斯文清秀，也与这白净的官道，有些格格不入，就好比，太安皇城天子道上，出现了一名穷酸乞丐。
官道尽头十几里的地方，是座小镇。
小镇不大，却极富盛名，每年的春秋八月间，整个南越王朝的富贾、名山奇海的修士武人，都会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这座小镇。
到那时，这条江南官道可就不是如今这番凄凉景象了。
小镇名叫云梦镇。
“前面应该就是云梦山了，他娘的，颠沛流离五千里，走了足足两年，终于快到了！”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有气没力地抱怨了一声。
少年姓张名半凡，爹年早逝，早年与爷爷相依为命。
他跋涉五千里，目的地便是那座坐落于官道尽头的道家名山云梦山。
中原有三座道山分立道统，千百年来，香火鼎盛，皆以继往圣之绝学为使命，云梦山就是其中之一，近百年来，隐隐有引领天下道统之势。
一百多年来，南越铁骑王师辗转踏足中原十三州，灭了大小三十余国。
十八年前，南越太子夏姒挂帅亲征，挥师南下，灭了南楚，正式统一中原十三州。南楚境内久负盛名的云梦山，脚下这片土地，便不再姓熊，而改姓了夏。
张半凡放下手中的树枝，寻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叹了口气，仰头望去，星空璀璨，月光皎洁。
少年至今仍然清晰记得，两年前暮春时分的夜晚，从小抚养他长大的老头子留下一封手书后，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褶皱泛黄的书信，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信上书道：明日起，吾孙即刻启程前往旧楚境内云梦山。
信中还绘制了一幅从南越北境前往云梦山的路线图，大到途经南越王朝七十二条官道，小到无数山川细流，即便是个从未出过远门的路痴，凭着这幅地图，也不难走到云梦山。
可令张半凡苦恼的是，老头子除了这一封破信，什么都没留，连半文钱都没有。
虽说从小在南越北境的一处小村落长大，也用不着什么钱，吃的用的基本都是邻里巷尾十几户人家互相补给，自给自足。
可这从北到南五千里路，手上没点银子，别说走到旧楚境内了，还没走出南越北境，就早已饿死了。
好在临走之前，邻里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公叔婆们，凑了点钱给他做盘缠，让他刚上路的那些天，过了些许舒坦日子，住客栈，下面馆。
但没过多久，本就不多的盘缠已经分文不剩，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半凡只好风餐露宿。
其间路过村庄试图偷点鸡鸭啥的，好几次被几个扛着锄头铁锹的农夫追着跑了几十里，差点没累死。
半凡半凡，当初爷爷给他取名半凡，意喻半生平凡，可自己还未到及冠之年，人生便已如此坎坷，每逢想起，张半凡都唏嘘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