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家主走后，萦云又拉着我唠了好久的闲话，大多都是她阿爹阿娘的恩爱是恩爱事迹。比如什么天历十五年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先帝在位。北起战事，阿爹率兵远征，而阿娘担心不下，一向温婉柔弱的阿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假扮兵卒偷偷跟着去。足足跟了一个驿站才被发现，好在后面阿爹大获全胜。因此获封了护国公，也是那个时候，阿娘怀上了她。
我听得咂舌，又听她说到，后面有一年，宫宴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王公大臣多看了阿娘一眼。阿爹居然毫无情面的打了那人一顿，打的那位是在家足足躺了半月有余。事后被圣上责罚，不过好在当时肖家隆恩正盛，只停了一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听着听着说着说着，入了迷，突然一下子回过神来，我才惊觉天色已渐晚了。心中暗叫不妙，起身跟萦云告别就要走了。拿上萦云给我打包的荷花酥，急急忙忙的只顾脚下飞快往回赶。现早已过了跟方方约定好的回家时间，而且怕是还要再晚些。
我跑得飞快，慌慌张张的，快要拐进巷口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居然跟一个小孩子撞在了一起。听他哎呀一声，被我撞到在地。我不好意思地把他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小孩子长得很是人惹人爱，虎头虎脑的，两颊肉肉的。把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娃撞到在地，我更是介怀罪过了。只听他奶声奶气对我说，“姐姐你也是回家晚了，怕你阿娘责罚你吗？”我说“对啊，对啊。我们家方方凶起来可吓人了，我挺害怕的。”他从袖中掏出一颗糖，“那你先吃个糖，垫垫肚子吧。我家阿娘这个时候总是会让我面壁，罚我不许吃饭呢。”
我接过了他小肉手递过来的糖，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也礼尚往来从油纸包好的点心中，拿出一个荷花酥给他。他吃了一个，顿时喜笑颜开起来，“姐姐，这糕点真好吃！”我又递了一个给他，说道：“还那当然了，”我一脸得意，“这可是护国公府里的吃食，自然不同寻常。”我俩说说笑笑的，刚往回走，却看方方和一貌似小娃阿娘的妇女各自站在家门口。不同的是他阿娘手上还拿着一根荆条，那小孩看见那条子就一哆嗦。而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方方手上虽无荆条，但是他这边的杀气却越来越浓了。我俩缩着脖子各自走向了屋内，刚进去就听隔壁院子一声惨叫。啊，小虎子，只求多福吧，姐姐救不了你了。
我吞了吞口水，“方方...你吃荷花酥吗，我特意给你带的。”
“稀客上门了，”方方一脸冷漠，“还晓得备点上门点心。”
啊，牙尖嘴利、阴阳怪气、睚眦必报的小气鬼方方。我哭丧着脸，“今天是护国公来了，临了要我煮茶点茶，才耽搁了。”
方方脸色微微缓和了点，嘴上还是恐吓道：“你可知你晚了三刻未归，这三刻钟，若是遇上歹人，早就够让你人头落地再抛尸荒野了。”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过是晚了三刻钟，竟然这样心急如焚地担心我。
“哎呀，你别老是说些唬人的话来吓我。姑苏城内谁不知道我天天跟护国公府的二小姐满街跑，就算是有人歹人下手，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吧。”这话说得在理，方方也找不到刺再挑。
我路上跑得快，过了晌午只用了些茶点，现在五脏庙已是空空如也，肚子不自觉地叫出了声。“方方...好饿啊，我还在长身体啊...”
“罢了罢了，猪崽就是饿的快些。先用膳吧。”方方大手一挥，我跑到桌前，掀开竹罩子，三菜一汤，看着也是色香俱佳。我食指大动，夹了一筷子小菜，味道虽好，但是不难感觉出是回锅热过许多次的了，微微有点咸。不过有的吃就不错了，不知道隔壁的小娃是不是正哭哭唧唧地被他阿娘罚站呢。
我俩一边吃饭一边把今天讲讲发生的事情。但其实基本上是我讲给方方听，他只是默不作言，静静听着。要是问他，他也只是说办置家什，没什么好说的。末了，他方才问我，“怎么想到煮茶以表谢意呢？”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回过神来说，“春夏交替之际，泉水最为清冽，宜煮茶。”
他点点头，不急不紊又问道，“那你又是何时忆起煮茶手法的呢？”
我埋头扒饭，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是怀疑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吗？
“那且再问你，你事先知道凭着点茶能获主家好感，对吗。”虽是问句却不带疑问，已经十拿九稳的笃定。
“对。”我抬起头，冷静地看着他，“我没有忘记我的画像在通缉令上。”
“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他墨黑的瞳仁闪着不可言说的光芒。
“可是你不是生来就为了保护我的，通缉令上没有你的画像，没有我，你依然可以安然度过余生。”我语气坚定，或许还带着些被揭穿的置气。
见我这样说，一刹那，方方的脸上出现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我看的不忍，但还是年轻气盛，禁不住他这样直截了当地揭出我的心计。
方方不说话了，半晌，他放下筷子，“你自己吃吧。用完早些休息。”
我看着他进房门的身影，像是落寞的像是被不肖子孙抛弃的孤寡老人。我心不在焉地戳着盘中的饭菜，竟是有些食不知味了。要去道歉吗？可是好没面子啊。又有点不甘心，好像每次都是我在服软讨方方的好，这次总有点硬着脖子拉不下面子了。匆匆又巴拉了几口残羹剩饭，应付似的吃完了饭。我幽幽地走了出去，坐在门口，侧手撑头呆呆地看着城中的落日余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