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症

后来的事堇衣就没什么印象了，不止是上巳当天，是这之后十天的事堇衣脑海中都只有依稀的片段。
她只记得似乎有许多人在她的屋子里进进出出，有人给她换衣服，她被放进热水桶中泡澡，娘亲好像在她耳边温柔地唤了许多声“不要睡过去，快醒醒”之类的话语。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娘亲、元风、雁回、殷芮都围在她床前的场面，还有父亲和立墨，但他们并未像其他人一样靠得这么近，她还看到了周老大夫，每次家中有人生病时，多半都会请他，她零星听见他说惊悸过甚、春寒侵体什么的。
她还记得自己中途醒来过几次，彼时她那往日里十分宁静的小屋总是看起来异常昏暗，且门窗严丝合缝，整个屋子闷热得仿佛烧了猛烈的地龙一般，却没有半点新鲜气息，直令人喘不过气来，她很想开口叫人将帘子掀开一些，但却丝毫发不出声，也动弹不了。
再后来，她记得元风背着她沿着她的小院和家中其他人的院子转来转去，口中念叨着花花草草之类的，而那样的时刻，他那素日里略显单薄的身板只让堇衣感到心安不已。
还有一次，她记得元风念错了一种花的名字，她多想开口调笑他两句呀，却只能一味眯笑着望着他，虽然后来怎么也想不起元风说错的是哪种花了，但她肯定他说错过。
堇衣这次的病症来势汹汹，将全家人都吓得不轻，尤其是苏母。
殷芮看着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的样子，知道她肯定又想起那对夭折的龙凤胎了。
殷芮对那两个孩子毫无印象，虽然他们只比她大一岁，却未长到两岁上便双双夭折了，彼时她还在襁褓中，唯一比堇衣多知道的便是他们并非两个单独的孩子，而是一对稀罕的龙凤胎，且是这个家里的禁忌。
殷芮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奶娘曾与她提起过关于那两个孩子的事，之后便没来由地被狠狠惩戒了，没过多久又因为犯了事被撵出府，至于具体犯了什么事，她却半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某一日清晨醒来，便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奶娘了。
那时母亲将抽噎不止的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发，细声说道，她和父亲都不喜欢再提起那对可怜的孩子。
自此之后家中无人再敢提起此事，也是从那时起，殷芮知道这是父母内心最大的伤痛，恐怕也是府中最大的禁忌。
且由于他们过早夭折的缘故，族谱上也没有二人的名字，他们就像是从未到过这世间、从未存在过一样，殷芮每每想起这点，都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眼下看着母亲悲戚流泪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母亲，只能不断地为堇衣擦身体、换药包，心里不停地向她所知道的全部神佛许愿——保佑堇衣平安，将堇衣还给母亲、还给元风以及还给她。
虽然她平时总和堇衣斗嘴争辩，在堇衣还小的时候老是故意作弄她，但在殷芮内心深处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堇衣有种无与伦比的信赖感。
她明确无误的知道自己对大哥元风的喜欢超过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但却不知道堇衣早已占据了她心中最值得信任的那个角落。
这种信任所隐含的强大的爱意和能量，殷芮还没切实的体会到，但现在她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希望堇衣消失，相反，她很爱堇衣，作为妹妹，堇衣却一直在无形中给予她支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