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2

我怔了片刻，先是觉得一阵委屈。鸟爪子本来就不甚灵活，字写得这样丑又不是我故意的。我撇了撇嘴，然后打量了一下手里的笔。
素离在身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也蹲了下来。他将伞柄递给我，并接过了我手里的笔。
“你要写什么?”
哈哈，神君果然还是善解人意。心里一阵欣喜，我连忙恭恭敬敬地举着手里的伞，倚头思索了片刻。
素离神君对人一向温柔，可他自己的苦恼却鲜少同人说。东宸从前说过，一个人若是学不会发泄心里的苦闷，早晚有一天会憋出病来。于是我心想，神君心里定然也是有愿望的，只是不会同人说罢了。
便如同今日，明明受了伤，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而他身边的人譬如乐尤，也会一个个离他而去，就连喜欢姑娘也嫁给了旁的人。我一直觉得，神君是世间最孤独的花。
我斟酌了片刻，问道：
“神君孤独吗？”
他闻言仰首来瞧我，眼底里有掩不住的笑意。孤独这个话题，确然很是高深，神君许是觉得这话不该从我嘴巴里头问出来，认为我颇有故作高深之疑。他一手撑住膝盖，一手托腮，笑道：“谁不孤独呢？”
我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神仙做的久了，哪里还在乎这些。”素离挥了挥手里的笔，“不是要放花灯，愿望呢?”
江面上拂过来一阵微风，卷起了素离的碎发。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将挡在眼前的碎发拨回了耳后。我望着他的双眸，里面映出来忽明忽暗的灯火。他就这样近近地蹲在我身边，我看得有些怔。随后才木讷地答道：
“我想陪着你。”
素离那双映着灯火的双眸闪了闪。他许久无话，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重复得掷地有声：“我说我想陪着你。”
他轻咳了两声：“这是你的愿望?”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我的愿望。”
他噗嗤一声笑道：“那我应该怎么写，‘阿雀想陪着我’，这样写?”
他笑起来的模样堪称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了。这时江面上又划过来一叶木筏，上面的女子唱道：“公子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听得我心底下一颤。我悠悠张口：“对，就这样写。”
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被人抚弄，半晌后我才意识到那是素离的手掌。我讷讷地呆住，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浑身僵硬，四肢乏力。而后，才听得素离好听的嗓音溜进耳朵：“太可爱了。”
这句话犹如观音菩萨手里捧着的神仙水，浇在我心底的土地上，一瞬间便绽放出一朵花来。亦或者说像一声钟响，在我耳边震了震，霎时间震得我四肢发麻。
我舌头都捋不直了：“什，什么?”
他笑道：“若非昆仑极寒，当年我就不该将你托付给东宸。当初也没想到，你会长成这个模样。现如今去找东宸将你讨回来，他怕是也舍不得了吧？”
我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我未曾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神君想要讨走的人物。于是也佯装无事般咳了两嗓子，以缓解我内心的欣喜，免得浮于脸上，藏都藏不住。
他果然在花瓣上，写下来那六个字样。又换作他撑伞，而我拎着这盏花灯径直走向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