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莫挽卿摇头冷笑：“你觉得我应该信任你吗，别忘了，你骗过我，而且还是我的仇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玉听闻莫挽卿的说辞，原本温柔含笑的双眸忽然变得冰冷起来，“那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了，我们又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干嘛非要咬着过去不放，不痛苦吗？”
那件事就像是长在他心口的一道疤，不只是莫挽卿，还有他，只要一提及，他的心就会疼一次，若说当年灭莫城，是他泯灭人性，十恶不赦，可明明他才是那场交易的受害者，凭什么世人都在同情死在红甲军刀下的亡魂，但却无人同情他，沈玉眼角微敛，嘴角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上天对他真是不公平阿，他们都说死的人最为痛苦，熟不知，慢慢岁月里，眼见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去，活着的人才叫煎熬，老巫婆的卦象还真是灵验，‘命格不详，却能长命百岁’他活得确实够久了。
“痛苦？我是很痛苦，可这痛苦是谁带给我的，还不是你吗，你如今要我放下，怎么可能，不报仇，我妄为人。”莫挽卿端起另一只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不要看莫挽卿表面淡然，实际藏在桌下的左手，早就攥的青筋暴起。
沈玉听到此，忽然抽出袖子里的匕首，递到莫挽卿眼前，说道：“你不是恨我吗，来，现在我给你机会，杀了我。”
莫挽卿看着桌上的匕首，不明所以，匕首一看就锋刃无比，在日光下还隐约泛着白晕，沈玉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又在算计她，莫挽卿皱着眉头，看着沈玉的眼睛，想在其中看出点什么，不过很可惜，面前这个人眼睛清澈见底，她什么也看不到，反而在其中看到了些许的真诚。
“你不是想报仇吗，还在等什么？”沈玉见莫挽卿一动不动，反而有些急了，他说的都是真话，也确实想做好了就此了结的准备，他本就没想过再活一次，若是他的死能让莫挽卿不再如此痛苦，倒也很值得，不枉老天给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为什么？”莫挽卿问。
“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的家人，现在为什么突然要我杀你？”
沈玉不语，低头摸着自己的右手中指，表情逐渐凝固，手上青筋渐现，半响后，方才抬头冲着莫挽卿冷笑道：“他们杀了麟儿，该死。”
莫挽卿听到他的话错愕不已，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过孩子的尸体，大夫说麟儿早产气血不足夭折了，怎么可能会是有人杀了麟儿？莫不是沈玉为了摆脱自己的罪恶故意找的说辞。此时的莫挽卿还是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只是手中止不住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她深知麟儿是她们两个的命，沈玉再混蛋也绝不会拿孩子开玩笑。
不过片刻，莫挽卿突然像是疯了一般，拿起桌上的册子，手指颤抖不止翻看起来，一边翻看一边强忍着眼中的泪，质问自己，“莫挽卿，你蠢透了。”她翻过一遍以后发现没有关于麟儿的只言片语，不敢相信的又从头翻了一遍，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沈玉见莫挽卿有些疯魔，叹了口气，一把夺走她手里的册子，扔到一边，高声喝道：“我骗你的，别再找了。”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当然什么都没有，这个册子是他写的，他当然清楚，他的麟儿在世上存活还不到一日，能写些什么，写了也只不是徒增伤悲罢了，今天也是因为话赶上了，他才多说了些。
这些年他年岁渐长，多年沉浮过后，极少回发脾气或是耐不住性子，只是麟儿，到底还是他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时，他有多欣喜，每次提起时他就有多心痛，不过毕竟他是个上百岁的老头子了，没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多了丝爱怜悯的坏毛病，见到莫挽卿因此疯魔，还是会于心不忍。
莫挽卿逐渐冷静下来，看着握着她手的沈玉，这样浓重犹豫惋惜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害怕极了，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沈玉的话。
“啪当时你要嫁给唐汉文，我气不过，就带兵回城抢亲，没想到杀红了眼。”沈玉继续解释道，他到底是不舍的，莫挽卿这个女人，很可怜，一直活在谎言里，他也是多年以后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愚蠢，既然他都蠢了无数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沈玉又一次成功当了回好人，背下所有罪责，维护了莫挽卿心中的那章浪漫不可侵犯的童话故事和认知，“做好事的人永远是好人，做坏事的就永远是坏人。”可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那是这样简单。
现实往往就是越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人越是会扮无辜，装可怜，甚至会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大善人，而那些心底善良，不懂伪装的人通常不会活到最后，真就是现实，也是莫城的现状，所有莫城人活得通透，只有莫挽卿看不明白，不，不是看不明白，是她不想看不明白，她情愿活在自己得世界里，一步也不想迈出，哪怕这片土地即将崩塌，她也会与此地共沉沦。
啪~莫挽卿拍着桌子，眉头紧皱威胁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躲在桌下睡觉的小豆包闻声一惊，直接从沈玉面前窜出，打算逃走，不料它的后脖子一把被人抓住，整个瞬间身体腾空，任它如何折腾，也逃不掉。
“喵~”多少年了，除了当时那个不要脸得家伙，还没人敢抓他得脖子，要不是他现在身体虚弱，黑泽恨不得现在就恢复人身，再将这个家伙扔进潭里淹死，岂有此理。
“你弄疼它了。”莫挽卿见小豆包被沈玉提起，疼的嗷嗷叫，她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半跪在榻上，俯身将小豆包夺下，放在怀里安抚，直到小豆包不在叫了，才将小家伙放在地上，拍拍小豆包的脑袋，示意它出去。
沈玉很是不解，一直不喜欢毛茸茸小动物，见到就要躲起来的莫挽卿，竟然会如此爱护一只特别丑的猫，也是奇观，而且这只猫很怪异，不像是寻常的小猫，尤其是那纹路，他总感觉曾经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你不是害怕毛绒绒的小动物吗，怎会？”
“人是会变的。”
是啊，人是会变的，多正常，人之常情，他不是也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吗，十年未见，他狭隘了，“那本书记得好好看，对你来说大有裨益，我先走了，如果你想报仇，随时欢迎，我必摊开胸膛，任尔取之。”沈玉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摆，临走还顺走了桌上挽卿常用的一只茶盅，不止如此，还大摇大摆从正门离开了，完全没有身为登徒子的自觉性。
莫挽卿趴在窗前，看着沈玉离开院子，就在这时候，一直候在门外的绿萍突然仰头，朝着楼上观望的莫挽卿意味深长一笑，随之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