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雨倾盆（二）

深吸了一口气，饶如卿打开了第三层。
中间，躺着一枚不大不小的深棕色药丸。那药丸散发着很好闻的香气，旁边竟然还塞着一张纸条。
饶如卿的手抖得愈发厉害了。
她伸手，将那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展开，上面是簪花小楷写就的一句话：“机关毒仅此药可解。”
饶如卿的眼前浮现出皇太后那张无论何时都让人感到不适的脸。她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如果知道慕云深会进入她的密室取走噬心乐香解药，这种恶趣味倒是很有她的风格。
况且，若是真的噬心乐香解药，确实是能够解许多种奇毒的。
饶如卿冷笑了一下，这女人，还真是可悲。或许是因为一辈子都没能体会到被爱的滋味，所以才要在临死前玩上这么一出吧。
纷乱且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好几个太医提着药箱跟着领头的士兵们朝这里跑来。
饶如卿垂眸，捻起那枚药丸，没有任何犹疑地，放进了慕云深口中。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理所应当，直到慕云深无意识地将那枚药丸吞咽下去，饶如卿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曾嗤之以鼻的“为爱情舍弃生命”这件事正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感受到慕云深逐渐趋于平稳的脉搏，她自嘲地笑了笑，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一点凉意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手心触碰到的则是令人安心的温度。
她抬起头，乌云依旧低垂，大雨还是没有要落下来的迹象。
饶如卿将慕云深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太医们已到近前，手忙脚乱地放下身上的药箱，开始为慕云深诊脉。饶如卿垂着头，凝视着慕云深略显苍白的脸，他们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这个脉象……”
“他没什么事了吧。”饶如卿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悲。
“回……郡主，从脉象上看，慕……世子是没什么事的……”经此巨变，意味着两人的身份变得暧昧，太医们对他们的称呼也变得艰难起来，生怕一不留神说错了什么话。
“嗯，谢谢，你们可以回去了。”
饶如卿依旧垂着头，声音也是淡淡的。
得到这句话，太医们如释重负，忙不迭地应声，收拾好东西，如蒙大赦般飞速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几人对视一眼，都是长出一口气刚才慕云深的脉象，很明显是从非常凶险的状态，几乎是一线垂危之际被救回来，虽然正在慢慢趋于平稳，但依旧能感受到此前的凶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是不能被卷入这件事里。
在宫中混迹多年，他们最懂什么叫明哲保身。
饶如卿依然没有动的意思，跪坐在宫门口的地上，沉默着不出声。四周站着的士兵在旁边静静站了会儿，最终也悄悄退去，只留下二人在宫门前。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饶嘉善和景迢、左楚白匆匆赶来，只看见宫门前饶如卿抱着似乎是沉睡着的慕云深，一语不发。
饶嘉善沉默着弯下腰，拾起被饶如卿置于一旁的小盒和纸条，只消一瞬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压制住波涛汹涌的复杂情绪，将物什紧攥于手中，转向饶如卿：“你何时知道的？”
景迢听见这句话，如遇雷击，难以置信地望向一动不动的饶如卿。
她只是垂着眸，声音也没有波澜：“小栾曲一役，我第二次醒来之后。”
还没等他们作何反应，饶如卿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父亲。景迢。我知道我很任性，无论是在明知自己身体状况的情况下选择与殊觅完婚，还是方才……”
她的话被景迢硬生生地打断了：“你把解药喂给了他，对不对？”
饶如卿沉默下去，选择了默认。
“你……”景迢出口的话都带了颤音，饶嘉善却在此时以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头，随后长叹一声，便转身离去。
景迢愣在原地，饶如卿依旧保持着此前的动作，将慕云深圈在自己怀中，静止得像一尊雕塑。
景迢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拳头松了又攥紧，最终泄了气，也转身离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慕云深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睁开眼，记忆停留在自己拾起盒子后眼前闪过的那道银色光芒上。微微仰起头，他对上了饶如卿关切而温和的双眼。
慕云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空无一物。
他抿紧双唇，反手握住饶如卿的手腕，努力撑起一点身子往身旁看去也没有，盒子不在。
他转向饶如卿，她依旧是那样温和地望着他的双眼，分明是在等他的问题。
慕云深忽然明白了所有事。但他依旧不甘心地看着她，喉结滚动着，沙哑地、艰难地挤出那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解药呢？”
饶如卿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然后她缓缓地微笑起来，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右边脸颊上。
大雨就在这时倾盆而下，将依旧待在原地的二人笼罩在茫茫的雨幕中，浑身湿透。慕云深在这秋日已带着寒意的大雨中，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饶如卿的脸，就连抚在他脸上、被他握在手中的那两只手好像也在慢慢失去温度。
他惶急地凑近，抬起手，扣住了饶如卿的后颈，艰难地抬起上半身，找到她的唇，用力地去吻她。
慕云深的唇冰冷，带着苦味和咸味的不知道是雨水或是泪水落入两人的口中。
他用的力气大得出奇，带着悲切，带着惶惑，仿佛只要此时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她一般。饶如卿的身子微微后仰，甚至在唇间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们在这近乎冰冷的倾盆大雨中旁若无人地拥吻，一切的喧嚣就在雨声中迅速地远去，整个世界最终就只剩下了彼此。
虽然这一刻或许也是转瞬即逝的罢了。
想当一只咸鱼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