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气象

“眉儿，新年快乐。”
夏国的新年很热闹，战乱过后，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太子府背靠大街，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处府邸，门口却冷冷清清，连一盏红灯笼都没有挂上。苏眉换了女装坐在正厅，下人都被打发走，吴文定倒了一杯酒敬她，微笑道：“以后每一个新年我都陪你过，绝不食言。”
苏眉与他碰杯一饮而尽，吴文定知她心事，说道：“别想太多，陛下说太子重病不能出府，公主却是无妨的，不如晚上我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苏眉摇头：“别惹麻烦了，虽说太子养病可以不见客，但趁着新年前来探望的宗室子弟不少，总不能一竿子全赶出去。我还是忍上几日，免得露馅。”
吴文定问道：“陛下对外宣布太子病重，太医一天三趟跑，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宣布太子病逝。这事棘手，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父皇想神不知鬼不觉杀死当朝太子，我不会让他如愿的。”苏眉手中转着酒杯，脸上神色清冷，不过才几日，吴文定便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乎不再那么爱笑了。
有小太监进来传话，跪下磕头道：“公主，皇后娘娘传下懿旨，请您正月初二那天携驸马进宫觐见。”
因着太子病重，安定公主从梁国回来后便遵成宪帝诏令，长住太子府陪伴兄长。宗室大臣们虽觉不妥，但碍于皇命只能闭口不言。苏眉听完不说话，倒是吴文定起身道：“公主知道了，有劳小公公走一趟，天寒地冻的，这点钱拿去买酒吃。”
小太监是皇后身边近侍，跟苏眉也算熟悉。苏眉自从梁国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他心中纳罕，面上不显，接过吴文定递过来的一包碎银子赔笑：“今日太子殿下身体可安好？奴才去磕个头，回去也好叫皇后娘娘放心。”
苏眉这才开口，冷冷道：“太医刚走，太子哥哥吃药睡下了。”
小太监点头：“那奴才不打扰殿下休息，去门口磕头，祝殿下早日康复。”他告退出去，吴文定便揽过苏眉肩膀道：“眉儿，母后想念你，听话，好好过完年，其他的都再说。”
比起成宪帝，苏眉与皇后是真正有了隔阂。上次见面不欢而散，她便再不去了，借口已嫁人躲着不露面。苏眉心中恼怒，按捺不住道：“她想我？她要真想我，就不该一见面就逼我答应父皇恢复女儿身。她一辈子都这样，小时候父皇病重，她送我去祖母宫中扶养，自己则留在父皇身边。在她心中，我跟哥哥都没有父皇重要。”
吴文定蹲下握住苏眉手：“不是这样的，眉儿，你心中不是这样想的。你爱你的父皇母后，你愿意为他们牺牲一切。和亲梁国受尽委屈，征战沙场思念故国，你只是希望回来后能得到父母一点关心，你从没怪过他们，不是吗？”
苏眉忍住没有落下眼泪，右手握拳又松开：“在外面的时候想回家，现在却想离开。我不想跟父皇对着干，我害怕，我怕我们最后连父女都做不成。”
吴文定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别怕，有我在。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
苏眉这会也平静下来，勉强笑了一下：“就你嘴甜，惯会哄我。”她叹口气，起身道：“文定，今天年三十，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我想去天牢看看李胥将军，你去帮我安排。”
吴文定迟疑：“用什么身份去？太子病重不能出府，公主不得干涉朝政，只怕进不了天牢。”
苏眉摇头：“安定公主与李氏曾有婚约，夏国臣民人尽皆知。李氏落难，我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父皇没理由阻止。就以公主身份去，李解哥哥死了，我得给李氏一个交代。”
李胥叛国被抓后，一直没有正式定罪。成宪帝将他关押在刑部天牢，李氏一族亲眷也被严令不得离京。经年不见，李胥模样没什么变化，牢房干净整洁，问了狱卒，一日三餐也不曾怠慢。想着李解惨死，罪魁祸首的李胥却在这里享清福，苏眉不免有了气性，哼道：“大将军，日子过得好哇？”
李胥端坐不动，就着茶壶嘴喝茶，呵呵一笑道：“我说谁这么不怕死敢来看我，原来是公主殿下。怎么，陛下打了胜仗今非昔比，把你也从梁国接回来了？”
吴文定搬来一把椅子让苏眉坐下，她直直盯着李胥，直看得李胥开始躲闪，终于撑不住道：“公主，您到底来干什么？”
苏眉淡淡道：“大将军，你都不问问李解怎样了？为替父赎罪，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功无数，受伤也成了家常便饭，这些你都不在乎吗？”
李胥仰靠在墙上瞑目道：“公主，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通敌卖国，玷污了忠义将军府赫赫威名，死不足惜。我这把年纪了，名声性命都可以不要，只求能保住解儿。公主，请看在解儿从小陪您长大的情分上，帮帮他吧。”
苏眉直到现在提起李解还是会痛心，喃喃道：“帮他？你让我怎么帮他，我哪有本事帮他？”
李胥终归撑不住，起身跪下：“公主，一切罪孽都由我而起，我愿意一死，只求不牵累解儿。请公主求陛下，求太子，罢官也好，流放也罢，李氏后代愿终身不入仕。”
苏眉不敢再呆下去，起身疾步离开牢房，李胥不明所以，吴文定便在旁边叹气道：“李大将军，您别说了，太迟了……”
李胥这才看清楚吴文定容貌，心中惊讶：“你、你是吴静之？你怎么会跟在安定公主身边？”
吴文定抱拳一礼：“大将军恕罪，吴某原名文定，字静之，乃是安定公主驸马。”
“驸马？你是梁国人？”李胥大感意外，冷声道：“没想到哇，吴静之，你藏得真够深。你刚才说太迟，什么太迟了，难道陛下已经按捺不住，对解儿下手了？”
吴文定转头看一眼苏眉，她并没有走远，见她缓缓点头，吴文定便说道：“大将军，文定跟李解是很好的朋友。他，他四个月前就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