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开朗第十二

炽烈的热忱，纯粹的热爱。
——杨可宜
杨可宜在操场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间，她灵光乍现一般，扭头就往小区冲。虽然已经开春，但她依旧穿着厚重的羊毛大衣，加上脚上那五厘米的鞋跟，所以行动起来并不是那么的灵活，可她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目的地。栅栏、花园、楼梯……景物越来越熟悉，然而杨可宜的心中却越发的紧张，一种几乎是错觉的东西萦绕在她周围，让她不寒而栗。
终于，杨可宜爬上了顶楼花园的最后半幅楼梯，穿过铁门，那个园子便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一如往昔。她的帆布包掉在了种辣椒的花盆边，阳光下的红辣椒已经一尺来长，鲜红的外衣仿佛是它在向过往行人展示着自己独具一格火辣的魅力。辣椒的旁边，有还没长成的黄瓜，已经过季的蒜苗，还有一年四季绿意葱茏的小葱，一切都充满生机，若是初来乍到者，一定会被这里洋溢的热情所感动，更不会有人关注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这是吴喜悦离开后，杨可宜第一次回来。景物如昨，入眼之人，却早就不能安然其间了。
她瑟瑟发抖，顾不得捡包，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她几乎不需要张望，一眼便能看见水塔之上，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双手后撑，仰面坐在那里。
“曾……曾开朗！”她小心翼翼地喊。
男孩闻声扭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神情。他愣了一会儿，姿势不改，“杨老师，你找我？”
“你……你先下来……好不好？”
“下来？”曾开朗有些疑惑地重复道，然后他抬眼看了看前方十米开外的护栏，忽而笑道：“杨老师，你该不会以为……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虽然失败，但也没到活不下去的程度呀！”
听到他讲自己“失败”，杨可宜心下莫名有些沮丧，“你不要胡说，你哪里失败了？”
“你不用安慰我。”曾开朗又扭头看着天空，“错都在我，我坦然接受。”
“有句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男孩点点头，感叹道：“那是失败的借口。”
“全国的艺考还没有结束，你可以去上海，甚至就在省内，也有很多院校，很多机会！”
“我只报了一所，现在再提转移目标，为时已晚。”
杨可宜愣住了，她咬着唇，心道：“如此孤注一掷，倒也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其实，也有很多演员，并不是一次就考上电影学院的，你刚满十八，再准备一年也不是坏事。”
曾开朗叹了一口气，然后沉吟道：“再说吧！”
杨可宜这会儿稍稍安了心，可见他依旧坐在水塔上，没有任何下来的趋势，杨可宜一时不知该继续劝说，还是应该放任自流。
“杨老师，你知道吗，其实，我虽然梦想着考电影学院，可是和跳舞比起来，我似乎更喜欢后者。”
杨可宜心里一沉，静静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不像别的小男孩，总是踢足球打篮球什么的，我妈为了让我强身健体，就给我报了一个舞蹈班。我跳了两年的民族舞，有一天，在市中心的快餐店外看到一十几岁的哥哥在跳街舞，一瞬间，我像着了魔一样，非拗着我妈给我改报了街舞班。”他轻咳两声，忽而道：“对不起，这些故事我从来没跟人讲过，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怕他误会，杨可宜连忙解释，“不是……”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我错过了去韩国做练习生的机会，其实，我从来没有感觉过遗憾……我爸一直就不愿意让我去跳舞，在我妈去世后，他对我的管束更是变本加厉。其实我一直很费解，为什么他那么固执，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认同的所谓成功，就不再有别的道路了吗？我就是不信这个邪，所以，我拼了命的想要去证明自己。”他默默叹了口气，有些感伤，“但我运气不好，终究是没能成功。”
“不过就是一次考试而已，你真的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否定自己。”
男孩轻声笑道：“杨老师，你有站上过聚光灯交汇的舞台吗？”
“我……从小到大都扮演着观众的角色。”杨可宜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呀，越是打光专业的舞台，台上的人越是难以看清台下的观众的表情，有时音乐声响起，嘈杂的环境下甚至还听不清台下观众的欢呼。所以，真正喜爱舞台的，喜欢的只是舞蹈本身而已。”
炽烈的热忱，纯粹的热爱，一时间杨可宜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她没有想到，一个仅仅只有十八岁的男孩子，对这一切竟然看得如此通透。
说罢，曾开朗忽然起身，然后从水塔上一跃而下。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随后竟拿起手机播放了一首节奏明快的舞曲。曾开朗脚尖轻动，不到三秒过后，他竟跟着音乐舞蹈起来。舒展的肢体，强有力的控制，他只要一跳起舞来，周身的阴郁之气便顿时消失不见，仿佛依旧是昔日那个清冷俊秀的少年。
杨可宜心下一动，忍不住掏出手机，将此刻记录了下来。
“杨老师。”一曲跳完，曾开朗定定地站在杨可宜面前，“你觉得我会继续走下去吗？”
杨可宜几乎想也不想，扬起头，面带笑意地说：“当然，你不仅会走下去，而且会走得很好，让所有人都看到。”
曾开朗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重重点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看着他不带笑意，一脸坚决的模样，杨可宜只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句长长的叹息。
晚上，杨可宜坐在床上，她又不自觉翻到了白天录制的曾开朗跳舞的视频，在反复看了数遍后，她决定把它发到短视频软件上。她想了半天，文案删了又改，最终才决定配文“你一定会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