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

“我们是空心人，
人形里面空空，
互相依靠，
天哪，满脑由败絮填充！
我们嗓音干燥，
就像枯草遇风，
我们低声交谈，
死寂空洞，
像老鼠爬过破碎的玻璃，
在地窖里发出干瘪的响声。
有体却无形，有色却无影，
缺乏力量的瘫痪，毫无意义的举动。
穿透死亡的帷幕，
人们目光炯炯，
如果真的还能记得我们，
那我们与堕落暴虐的灵魂不同，
我们徒具人形，
只是败絮其中。”
———托马斯.艾略特《空心人》
如果每个人都遗失了存放在心灵深处的宝贵记忆，世界会不会陷入恐慌？……
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世界，除了遍地的黄沙，整块大陆只有一幢肉眼看不到屋顶的大楼伫立着，高耸而突兀。几人刚离开岚的世界，心情一时还都有些压抑，但在看到这个世界的奇特布局后却又不由得产生了兴趣。
“这世界的创造者未免也太懒了点吧？！这么宽的地域就一幢楼给打发了？浪费资源啊！”海璐感叹道，要知道在自己那个世界光几平米的地就可以价值连城。
“人家梵蒂冈还能算个国家呢，小王子那整个星球还就住了他和他的玫瑰花呢，一幢楼怎么就不能算个世界了？”闻阳推了推眼镜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一起游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世界，他也是见怪不怪了。
而刚刚加入这个小群体的赤焰则扑着翅膀毫不客气地撞开了这座公寓一楼的大门，估计是闻到了里面飘出的饭香味。看着它那猴急的样，红砾突然觉得这只笨鸟应该能和海璐处得很好，毕竟他们都奉行着相同的生活准则：食物至上。
当几人跟着赤焰踏进这幢大楼时，却又一次被这建筑内部的怪异造型给震撼到了。一楼大厅的正中央盘据着连接整栋大楼的旋转楼梯，通过它便能随意到达每层楼的每一户。这螺旋状的楼梯和外部围成一个圆柱形的居住区便构成了整座高楼，看起来就像一层直立的巨型煎蛋卷被裹了片浪味仙夹心脆。
赤焰倒是没功夫鉴赏这大楼的建筑艺术，径直朝着香味的源头，门牌号207户人家飞去。一群人无奈地跟了上去，心里默默替倒霉的207号房客祈祷着，他们家的厨房看来要遭殃了......
待几人跟过去，却从门口瞥见赤焰早已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拼盘了。而一对绿皮肤的小矮人则在一边看着海璐他们微笑着，估计他们就是这家主人了。夫妻俩也邀请海璐他们进了屋，当然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介绍还真难猜出他们竟然是夫妻，在海璐看来他们长得就像对双胞胎。
＂你们是要来公寓入住吗？＂绿矮人妻子温和地问。
＂入住？哦，不用不用，我们再呆几天就走，＂这世界除了栋公寓什么都没有，海璐可不打算久住。
＂哦...只呆几天...那就好...那就好，＂她的回答倒是出乎众人所料。
＂我们住这有什么不便吗？＂红砾警惕地问。
＂没什么，你们如果不久住就不用担心。要是你们只呆几天，这些天你们就住我家吧，隔壁几户应该没空房了＂矮人丈夫迅速接过话。
＂对啊对啊，我们正愁这么大个房子太空了点，你们来了倒也热闹，＂妻子说着便拉起海璐去看房间。海璐却是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的人还真是好客，这要是搁自己那个世界，突然冒出一大群人说要在自家借宿，十之八九得被扫地出门。
经过一番讨论，海璐和绘叶被安排在一间房。房间的墙壁全被刷成了海军蓝，屋内两张床铺的造型也是格外独特，配着蓝色的木地板简直就像航行在海洋上的两艘海盗船。屋子里还挂着各种骷髅标志和木头小人儿。这房间着实让闻阳和旭乌妒忌了好一阵，他俩和赤焰挤的那房间太没特色了，就清一色的白墙壁。可矮人妻子却一再强调那个蓝色房间是专门给女孩住的，他们不能适合住。不过当他俩看到木言和红砾分到的全刷成粉色基调的、满屋都摆满了布娃娃的房间时倒也释然了，看来这个世界的男女性别划分和自己那世界区别还是挺大的。
当天夜晚，大家都早早地睡下了。看着一边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海璐，绘叶却有点睡不着，估计是被这房间里各种诡异的海盗装饰给闹的。绘叶悄悄起身点燃床头的骷髅头形蜡烛，四处打量了一番，而墙角不太起眼的一堆旧书倒引起了她的好奇。这个世界的文字她是看不懂，不过书上的一些插图却是蛮吸引人，这些书里面都有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的简笔画。就比如她正拿在手上的这本比辞海还要厚上几倍的大书，它每页的插图上都还有着编号。当看到编号207的插画时，令绘叶惊讶的是，这张图片里的两个绿色小矮人竟和这户屋主两夫妻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张图片的正中央还有个咧嘴憨笑着的绿皮肤婴儿。不过就绿矮人夫妻所说他们现在还没有孩子，所以这张图应该不会是他们吧。绘叶想着又往后翻了一页，这次的插图却愣是把她吓了一跳。图片上赫然印着他们五个人的画像，左上方还描了一只黑猫和飞鸟，那不正是红砾和赤焰吗？！而更令她诧异的是这幅插图上方也刻着一个同样的编号：207。绘叶瞬间没了再往下看的心情，合上书熄了灯，缓缓爬上床。本就精神不好的她这天晚上愣是片刻都没安歇，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幅莫名奇妙的画......
第二天大早，绘叶就捧着书急忙去找红砾探讨。被打扰了睡眠的红砾有点不太高兴，接过书说，＂这不就是本入住人员登记手册嘛，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知道？＂绘叶有点气馁，毕竟自己研究了半天还没搞懂这本书是什么呢。
＂这封面上白纸黑字不是写着嘛，＂红砾不耐烦道继而恍然大悟说，＂哦，差点忘了！你们看不懂这的文字......＂
＂那你看看这页都写的什么？＂绘叶指了指那幅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插图。
＂这个是......＂红砾揉了揉眼睛，吃力地辨认着若隐若现的灰白字迹，＂第207号房客入住资料...户主名称...所属种族...入住日期......咦？怎么这居然还有我们的入住资料？！＂，红砾在一行小字里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睡眼惺忪的矮人妻子也披着睡袍走了过来，＂你们在哪找到这本登记册的？我都忘记把它丢哪去了。＂
＂就在我房间看到的。但你知道这幅图片是什么意思吗？＂绘叶问道。
当矮人妻子看到那幅印有海璐几人画像的图片时忽的好像受到惊吓一般迅速合上了书，嘴里还振振有词，＂完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们，你们也被选中了......＂
绘叶看到她突然变得魂不守舍的模样越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说的被选中是指什么？＂
＂一般只有在公寓入住至少一年才会被登进入住手册，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才住了一天就被登记了，＂矮人妻子两眼空洞的看着绘叶，那神态就仿佛一位刚看到某个不详预兆的占卜师。
＂一旦被登记入住，你们必然要丢失一件东西，这是公寓主人最初订下的入住规则。＂
＂丢失一件东西？什么东西？＂
＂呵，我也不知道，但它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矮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丢的是什么？＂绘叶觉得要是知道矮人夫妻丢失的东西，应该不难找到点线索。
＂最麻烦的是我们自己也会忘记我们所丢掉的究竟是什么......我和我丈夫已经在这住了快十年了，虽然每天过得很舒服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你熟悉这张照片吗？＂绘叶翻向前一页那张有着绿矮人夫妇的图片。
＂这个当然记得啊，这是我和他入住一年时去登记入住的时候，那时的我还真是年轻呢，＂看到这图片矮人妻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这个孩子呢？哪去了？＂绘叶疑惑道。
＂什么孩子？＂
＂这个图片中间的小孩啊！＂绘叶更不解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就我和我丈夫啊，不是跟你说过我们还没小孩嘛，＂矮人看了眼绘叶有点气恼，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啊？＂难道只有绘叶才注意到了这个图片中的绿皮肤婴儿吗？＂但是......＂正当绘叶准备继续这个话题时一边的红砾却甩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绘叶赶紧转口道，＂啊，不好意思，你之前是说过。我忘记了你们是没小孩的，对不起啊......＂
＂算啦算啦，我先去准备早餐了，＂说着矮人妻子大步朝厨房走去。
待矮人走远后红砾跳上沙发压低声说，＂那个孩子应该就是矮人夫妇所丢失的记忆，他们已不记得自己曾有过一个孩子。＂
＂不会吧，这种记忆怎么可能会忘掉？这孩子如果在现在应该也快十岁了吧？！＂绘叶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她不是说入住这栋公寓就丢失一件东西吗，看来他们所丢失的就是这个孩子。可悲的是他们自己却永远无法意识到。＂
＂怎么会有这种人，偷走别人的孩子算什么行为？！＂忽然绘叶又想到如果这栋公寓里入住的每个人都曾被偷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那么这栋公寓岂不是一座监狱一般？更为安全的是，这里不会有任何想着要越狱的人，因为他们早已忘记自己曾经的生活。
＂这个人自然就是这栋公寓的主人，只是现在他已注意到我们了，天知道他会从我们这偷走什么，＂红砾觉得有必要调查调查这栋公寓了。
又仔细翻了翻这本入住人员登记手册，红砾终于在第一页看到了一小段公寓创始人的简介，右边还配了一幅画像：那是一幅幽灵的自画像。它的身体就是一团虚空的黑雾，整张图最突出的就是那双漂浮在黑影之上的布满鲜红血丝的眼睛。
画像下还有排整齐的小字：＂来自死亡的黄昏之国，空心人仅有的希望。＂句法十分古怪，红砾也懒得去纠结这句子的意思，估计就像海璐那世界的懦夫们经常挂在嘴边，用来提醒自己刻苦工作的座右铭之类的东西。
待红砾捧着这登记册钻研了大半天后，海璐那懒虫也总算是醒来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一副好像处在梦游状态的神情，估计她还没睡醒。看着她径直朝这边走来红砾赶紧往沙发边上挪了挪，以免被她故意一屁股坐上。不过红砾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海璐走过来安静地坐下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咦，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了啊？＂被海璐虐待惯了的红砾一时有点受宠若惊，＂难不成刚抽奖中了个汉堡？＂难得她今天这么善心大发没把自己当坐垫。
而海璐似乎没听到它的问话，往它的方向扫了一眼就又转过头去。就这么被当成空气的红砾有点气恼，＂你今天怎么了啊，弄得像丢了魂样的。＂
不过海璐还是继续呆坐着没搭理它。而刚被叫去厨房帮矮人妻子洗了会菜的绘叶这时也过来了。
＂你起来了啊，＂看到海璐绘叶微笑着说。
＂是啊，昨晚睡得还不错，＂这回海璐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对了，红砾刚跟你说没，关于这栋公寓的事？＂绘叶问道。
听了绘叶的话海璐却显得有点困惑，＂什么意思？？什么红砾？公寓的事？我不知道啊。＂
＂呃，你该不会还没睡清醒吧，＂绘叶撇了撇嘴。
＂没啊，你才奇怪，一大早说些莫名奇妙的东西。＂
看着海璐认真的神情，绘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你难道真的记不起红砾了？＂
＂红砾是什么东西？吃的吗？叫这么奇怪的名字......＂海璐的回答顿时把一边的某猫给气噎了过去。
＂呃，好吧，那你还记得我们来这是干嘛吗？＂看的出海璐真不认识红砾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我们来这不都是纳撒尼尔那老头害的嘛！还得叫我们帮他找各个世界的联系通道，说是什么维护世界和平！现在到这么个大房子里找个连接隧道还不得累死！话说闻阳和旭乌那两个懒鬼还没起吗？！＂显然除了红砾以外的事她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看来登记册已经开始生效了......现在她应该听不到我说话也看不见我，或者说我在她的生活里应该算是从未出现过，＂红砾无奈地摇头道。
绘叶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红砾打断了，＂对了，这段时间在海璐面前你们就尽量别和我说话了。＂说着红砾纵身一跃踩上地板，＂我去通知木言，得赶紧去会会这栋公寓主人了。＂绘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红砾走了不久，闻阳和旭乌两个倒终于是起来了。看他俩起来海璐也放心了，拍了拍手起身去厨房找矮人妻子蹭吃的去了......
绘叶则把之前调查的情况详细跟他俩叙述了一番，当然也包括海璐的失忆状况。
＂一本入住登记册有这么厉害，＂旭乌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哼，偷走别人的重要记忆，他倒是敢来偷我的试试，＂闻阳则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所有的记忆早就都被安德给存过档了，丢了大不了再拷贝一次呗，这就是有个人工智能朋友的好处啊。
＂红砾和木言已经去调查这个公寓主人了，我们也去找其他居民打探下情况吧，＂绘叶说道。
＂好的，我正觉得老在这屋子里呆着有点闷了。＂闻阳打了个哈欠。
于是就这样，矮人夫妇家的厨房被海璐和赤焰俩给独占了......
离开矮人夫妇家，绘叶他们却又不知该从哪查起了。这么大栋公寓，如果要一个个盘查估计几个月都查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