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银宿（四）

我打开门，看到银宿站在门口，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黏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的，一缕一缕的，脸上也有雨水，像泪水似的。她双手提着两个塑料袋，沉甸甸的。银宿把袋子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一件一件把食材拿出来，她甚至带了自己的迷你厨房秤过来。紧接着她开始准备做饭，一边讲解她要做什么，一边吩咐着我切菜，有些要切丁，有些要切条。但她始终没有谈到为什么会不期而至，为什么突然过来做饭。
我先是错愕，接着试图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我不明白。我们似乎不是生活在同一个逻辑空间里，相互间无法理解。
我看着窗外低低的云和淅淅沥沥的雨，再看看厨房里忙碌的她，只好把本想要怒气冲冲质问她的话吞回肚子里。
银宿拿出一张纸，上面是用韩文工工整整抄录下来的菜谱。西芹要200g，只要200g，多1克或者少1克都不行，她把芹菜切成碎碎的小块，放到称上，再拿下来一些，反反复复几次，终于称出了整整200g。但当她再把厨房秤上的西芹放回切菜板时，又和之前没称的西芹混在一起了。这种挫败激怒了她，她用力将西芹扔到地板上，然后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你告诉我，我就这么惹人烦吗？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
听她这么说，我顿时放下心来。像是一直孤军奋战的人突然得知自己有了盟军。
她嘶吼着，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向我扑来，我又愣在原地，试着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她还在不停诉说着，但我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恰当机会，便只好一直沉默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坐在桌前，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着无声啜泣。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但我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种场景太过陌生。
又过了良久，见她短时间内无法用理智战胜情绪，我决定先打扫厨房，然后接着做饭。厨房里缺了某件东西，我回自己房间去拿，等我再回厨房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厨房里空空荡荡的。我望向窗外，看到她小小的背影，倔强地在雨中前行。
我该叫她回来吗？现在她走得不远，应该听得见。我该追出去吗？或者是应该给她打电话？
终究，我看着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却什么都没有做。
窗外的雨还是下个不停。我颓然坐在椅子上，又被疲惫感淹没。面对别人发泄情绪，是一件非常耗费精神的事情。
就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我知道我处理得很差，但即使重来一遍，或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不太可能处理得更好。到此为止吧，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呀，尽管我的这种看法银宿可能会不同意。
夜里，我梦见银宿又回来，哭喊着将西芹砸到我脸上！我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在某个party上突然看到银宿，她又变成了那个精力旺盛，活泼开朗的银宿，与在厨房里扔西芹的银宿换若两人。我主动说了“嗨”，她也说了“嗨”，再无话可说，我默默躲到离她尽可能远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