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hirty-six 我是你的眼

当天晚，姬妍突发炎症，高烧不退。医生给她开了速效药，输了水，一直忍到疼痛感稍退，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那晚，叶潜默默在她身边守了整整一晚。他看着小姑娘红肿的额角心疼之余又自责得不行……
后来，姬妍拉住裴医生，也就是叶潜的主治医生，硬是缠着问了他很多她大哥哥的事情。
裴医生叹气，这两年叶潜愈发消极沉默，整日整夜的闷在屋里，从不跟人交流。他还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差。
但他发现自从前不久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搬来他隔壁，叶潜不再是冷冰冰的拒绝和任何人交流，而是重新学会了笑、学会了和别人交流，连他看着心情都很好。
或许面前的小姑娘就是天派来成为阿潜最后仅存的光阴里的救赎吧……如果是这样，他愿意告诉她一切，揭开伤疤背后那关于少年的故事……
叶潜患得是先天性遗传病，他的亲生父母都有家族遗传史。但说来可笑，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从叶爷爷在医院门口抱起尚在襁褓中的男婴时，他真正的亲人从此就只有叶光汉一个……他被遗弃了，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他长这么大都从未恨过他们。
很庆幸，叶爷爷把他教成了令人欣慰的少年。
叶光汉人如其名，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光棍汉子。他是个高干分子，但因为几十年前弃笔从戎，跑参加志愿军部队而伤了一条腿，自此也落了一身伤。后来兜兜转转还是做了一份文职工作，老了后就开始领退休金。
中年未婚，每次有人问他为什么还单着，他总是笑呵呵地摸摸自己的脑袋，语气幽默：我拖着这副残躯，就不祸害人如花大姑娘了！
虽然身体残疾，但腿脚还能活动，自给自足，在紫檀山下盖了三间小屋，日子还算过得不错。他一生孤寡，直到17年前来医院拿药才遇到了那个和他有缘的小娃娃，这是他晚年的唯一的亲人……
他没生育一儿半女，一个糙老头也压根不懂如何养这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就经常跑去几里地外的刚生了孩子的守山人一家，讨教经验。
老头自己独居时节衣缩食、朴素节俭，儿时过惯了苦日子，什么都是省着来；但有了叶潜之后，衣食住行什么都是给他最好的。
叶潜自幼体弱多病，注定了不能像常人那样正常学交友。叶老头就亲自阵，教他读书识字、毛笔书画，跟自己一起养花养鸟，每周爷俩都定期去山的紫檀山疗养医院做定期检查、治疗。
可叶老爷子一身旧伤，终是没能撑过七十大限。
可他仍是不放心自己那个生来可怜的小孙子，生前早早的就为孙子铺好了未来的一切。他把生平所有的积蓄中的七分投到了医院中，给叶潜做好后续生活保障；剩下的全都留给了叶潜。
十岁那年叶潜搬到了疗养院中生活。那时候的叶潜虽然疾病缠身，但他开朗爱笑，也不认生，什么时候见了都是温润如玉的少年气息。
他在这里认识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是个热情开朗、活泼好动的大姐姐，大他几岁也很照顾他。但好景不长，两年之后白血病病情恶化去世了。
叶潜伤心过度病情就会加重，因此独自在病房里孤独沉默的躺了好一阵。
后来也有其他的少年病友，他也结交了几个，可最后每个挚友都会离他而去。他一度觉得是因为自己生来不祥，总会给亲近的人带来厄运。
自那以后，他开始害怕交朋友，畏惧亲近任何人。窝在房里，他的世界只有一片片白色，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像爷爷生前希望的那样，尽量让自己活得有格调。
他尝试着给他们写信，虽然这些白信封他不知该寄往哪里；他尝试着布置自己的病房，努力让他变得温馨精致，像个家一样……
但一次次在死亡的边缘线徘徊，无数次任由冰冷的液体注入自己体内……他渐渐麻木，找不到自己这样生存下去的意义。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
就这样，一年、两年过下去。或许是帝的眷顾，不忍看他孤独寂寞地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在他十七岁这一年给他送来了为自己送别的小天使。
那天听裴医生讲完故事之后，姬妍决定让两人之间的小小摩擦就这样翻页。因为她决定了：未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她要对大哥哥加倍的好。
姬妍搬来的第三个月：叶潜病情恶化，不能独自行走，轮椅代替了他的双脚。姬妍开始每天和他一起行动。他们约好每天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分都要去花园草坪那儿溜一圈。
第四个月：叶潜身体越来越虚弱，精力也大不如前；姬妍也时常高烧，打完针后每次都把头窝在叶潜的腿不让他走，嚷着：阿潜哥哥，妍妍头好疼，要你在这儿才能睡着……
第五个月：叶潜的病情蔓延，双目失明；姬妍看着心疼极了，但她的伤心不能让阿潜哥哥知道，那样他也会伤心。
阿潜哥哥跟她说过，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不要伤心，要欢快勇敢的面对病魔。
第五个半月：姬妍突然晕倒，醒来后双眼模糊，医生说她的炎症导致眼角膜感染，会经常黑一块白一块。
姬妍开始很崩溃。她不能再用眼睛感知外在的世界，而她自己的世界很快会失去色彩，只有无尽的黑白充斥。
她之前并不能切身体会，可自从自己也开始逐渐失明，她才知道她的阿潜哥哥是有多么坚强才能忍受失明的痛苦……
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机能一步步弱化，生命慢慢走向终点。这是一件煎熬的事，可叶潜从未说过怕。
几天下来姬妍渐渐开始适应和接受这种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笼罩薄雾的视觉感。她很开心能和他有一样的体验：阿潜哥哥，我不要做柔弱单纯的公主，而要成为勇敢坚强的女王！嘻嘻~你是女王的执事……
阿潜哥哥，我能看到绿悠悠的一片了，手底的小草长的很高了，挠的手心痒痒的。
阿潜哥哥，让人给我们拍照好不好，不然以后等我们眼睛好了就看不到它们了！
阿潜哥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要说那些可怜我的话，我不喜欢他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