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地冻天寒

小说:凤翎枝在线阅读  作者:风神秀V
镇国长公主又病了,且听说这回病得不轻,否则也不至于直接缺席了宫里的乐游宴。
也有人说长公主哪里是病了,除夕夜里分明瞧见公主屈尊去了工部熊尚书的府上,多年前熊文廷上书先帝求娶长公主的故事至今还是一段公案,两人或许是要再续前缘。
消息再灵通些的便知道以上两种说法都不对,长公主之所以匆匆从乐游宴离席,是因为她的贴身侍卫眼看着活不长了。原来公主这些年来一直和那侍卫情投意合,近来公主大有和驸马修好的意思,侍卫看不下去,竟自戕殉情了。由此可见,世间文字千千万,唯有情字最伤人,饶是武艺高强的好男儿亦难逃美人关。
总之,近来京中关于此事的传闻已经流传得沸沸扬扬,衍生出数个版本,可无论旁人如何费尽心思去推演猜测,终是离事实的真相越走越远。说到底,皇室间的诡谲争斗还是离人间烟火太远了,翻转过来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此刻,传闻中的主角长公主谢蘅正捧着一碗热乎的烩燕窝坐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外的雪景发呆,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今年刚得到太后赦令,终于有幸进京的二皇子谢衍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颇有几分坐立难安。
他是来看望四妹妹的。
他此前远居西南,进京后陛下虽待他客气,可他终究不敢以兄长的身份自居,更不必说太后和如意公主每每见着他,眼中总是写满了忌惮和试探。算下来,也只有这位四妹妹同他最是亲厚。
乐游宴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谢衍知道的恐怕还没有街头巷陌的说书先生知道得多,他只是听说谢蘅病了,于是特地拎着陛下赏赐的高丽参前来探望,不知不觉,竟就在屋里陪谢蘅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见西南王手边的梅片茶喝空了,白桃端来一壶烹好的热茶,又不动声色地退下。
谢衍终于按耐不住,指尖摩挲着紫砂茶盏,开口劝慰道:“公主身子不适,还是要多加休息才好,如此枯坐,着实耗费心力。”
此话一出,谢蘅好似回魂一般,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继而转过头来盯着他看。
目光交汇的瞬间,谢衍只觉得无言。
他很难去形容谢蘅此时的眼神,麻木空洞,犹如一潭死水挟着浓重的倦意,一丝光亮也无。他无从得知这两天谢蘅的经历,却也能看出她分明是在强撑着,绷紧最后一根弦不知在等待什么。
“你……”谢衍刚要开口,却被谢蘅打断。
“太后和谢祯很快会对你下手。”谢蘅伸出舌头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唇,不理会谢衍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你放心,我会保你的,只要你听我的安排。元宵之后你就出宫吧,回到你的西南封地去,重新娶一位王妃,一辈子做个逍遥自在的西南王。莫要……”
莫要同她和谢祯、母后一样,不知为了什么,争得头破血流、众叛亲离。
后半句谢蘅不曾说出来,她的声音本就轻,因而谢衍也不曾注意到。她说罢又扭过头去望着屋外高远素净的青冥,京城的天空总是这样晦暗,同东南百越的天绝不相同。
还记得几个月前地仙窟惊生叛乱,韩季野将她推入密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公主须知伟业之下必有骸骨累累,守住初心便不会迷失方向。”
彼时她不甚懂,如今公主府里供奉的牌位除了太子谢霄,又添了青鸩和沉浮的,她这才懂得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倘若这世间伟业注定要用身边亲随友人的性命来筑成,那么她不要也罢。
只可惜,她此时是全然没有退路了,只能寄希望于元宵之后在她和谢祯之间能分出个胜负输赢。
谢蘅轻叹一声起身,搁下手里那盏半凉的烩燕窝,裹紧大氅来到门前站定,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谢衍来到谢蘅身后恭敬一拜,他面上的神情沉静,绝非往日里的窝囊谨慎,可见先前往来时也是有所保留的:“实不相瞒,我此番进京便知自己凶多吉少,太后年老,如意势大,无论是哪一方都留不得我。公主肯于此时施以援手,我自然感激不尽,只是想知道公主何以要救我?”
谢蘅闻言并不回头,只是弯了弯嘴角:“从前大哥死在我面前时,我无能为力如今二哥有难,我绝不愿重蹈覆辙。何况如意她作恶多端,是时候找她好好清算清算了。”
她说完之后,两人都不再言语,一齐望向愁云惨淡的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夜北风萧瑟,地冻天寒。
第二日谢蘅的精神好了许多,特地起了个大早,想要进宫同邺儿和宝珠恭贺新年,顺道再去探望一下她那位看似年迈体衰、无心朝政的母后。毕竟元宵宫宴上注定要鲜血四溅,一家人能表面上和和乐乐聚在一块儿的机会,不多了。
谁知到了永乐门前,她竟连宫门也不得入。
宫门的守卫皆换成了新面孔,说是从前负责京防的禁军左都督胡兆先在除夕夜里一病不起,如今京防大任全都落在了前将军苏卫霜的肩上。眼看着没几日便是元宵宫宴,苏将军吩咐从即日起严控宫门,禁止出入,直到元宵当晚方能开启宫门,迎百官赴宴。
谢蘅听罢冷笑,区区一个苏卫霜何来的本事严控宫门,自然是有了如意的授意才敢如此豪横行事。只是这宫门一闭,谁又知道这几日宫里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多想,多次命人冲撞宫门无果,只能在袖底握紧双拳连退数步,抬头仰望着面前这座巍峨的煌煌宫城。这道城门她从小到大不知进出过多少回,如今居然会以公主的身份被拦在门外,真是可笑至极。
说来也巧,时值京防换班,代禁军统领苏卫霜正好来城楼上巡视,一低头,便瞧见了长公主殿下。
两相对视,苏卫霜率先笑起来:“长公主请回吧,闭门羹的滋味想必并不好吃。”
谢蘅冷眼看他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懒得接话,转身便上了凤辇。白桃前来询问:“主子接下来要去哪里?”
谢蘅垂眸想了片刻,答道:“去左都督府上吧。”
左都督胡兆先是王笼绡的夫君,如今一病不起想定是如意从中作梗,念及王笼绡的月份日渐大了,生产在即,她理应在这个多事之秋去胡府看望下王姑娘。
凤翎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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