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隗嚣

新莽始建国元年五月，大新皇帝陛下王莽前辈，因为前汉宗室刘快造反一事，勃然大怒。
他也没法不愤怒，虽然夺了刘氏的江山，但他自问对刘氏宗室们不薄。
虽然在登基上位后把所有刘氏王侯的爵位都降了一等，但这也是改朝换代的常规操作，而且只有名分改了下，封地食邑啥的王莽一点都没动他们。
这就是把刘邦从长陵里拉出来他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毕竟这天下已经姓了王，再留一堆姓刘的异姓王算怎么回事嘛。
而除了降了一级爵位之外，为了收买人心，免得再出现前汉居摄年间安众侯刘崇、严乡侯刘信这样影响极坏的宗室造反，他更是每旬一小赐，每月一大赏，姿态已经是做得足足的了。
我家莽莽都这么努力释放善意了，刘快这个黑子还要造我家莽莽的反，呜呜呜心疼莽莽……
总之，深觉被辜负的王莽盛怒之下，直接传诏天下各郡国，尽罢诸刘在地方为官为吏者。同时，责令地方长吏，限期抓捕辖区内素来有不轨言行之人解送常安（即长安）。
王莽当然知道不能一味激化矛盾，所以他在诏令里特别加了一条：如果有宗室能举咎亲属有反意者，非但不在罢免之列，反而立有大功！
诏书一下，在造反起事的刘快所在0的胶东郡率先起到了效果：即墨城中的扶崇公刘殷（故汉胶东王）对亲弟弟刘快的联络置之不理，而且暗中授意家将发动即墨的吏民们进攻刘快。
猝不及防的刘快部众损失惨重，败退至长广（今山东莱阳）走投无路之下，刘快只能自刎而死。
王莽得到刘快的首级后大喜，在赏赐过作战有功的吏民之后，更是大笔一挥，直接给懂事的刘殷封地补够百里，食邑补足万户，以示对其“深明大义”的奖赏。
见到王莽果然兑现了承诺，一时间，全天下绝大多数的刘汉宗室们蠢蠢欲动。
他们蠢蠢欲动的目标当然不可能是对王莽，他们才没这么莽，自然会把换一场富贵的目标，瞄到那些平日里十分风光的同族们。
具体到南阳，那几个“平日里十分风光的同族们”，就是指的舂陵侯刘敞，还有豪侠刘縯了。如果时间倒退几年，那自然还会有安众侯刘崇。
这几位有一些共同的特点：有钱，有名，经常非议王莽。
那还犹豫什么！一边是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皇位轮几百年也不可能轮到自己头上的“同族”，一边是目前看起来有诺必践有功必赏的当今天子，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之前蔡少公鼓动赵羡的那句“天下人心思汉”就是一句屁话，早在元哀之时，汉室就把人心给失得差不多了。
在目前的主流舆论中，王莽乃是在世圣人，顺天应命从汉室手中接过了领导天下人民的重任。至于说反贼？恶意中伤、蓄意反对王圣人的刘崇、刘快这些人，才是最大的反贼！
在这利益和声名等种种因素的推动下，当王莽派出去晓谕天下的使者返经南阳时，一群平素里藉藉无名的南阳前汉宗室，直接把刘敞和刘縯给告了。
“那刘敞仗着自己是前汉的舂陵侯，不但为非作歹祸害乡里，而且在涉及刘崇逆乱被陛下赦免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日夜怨诽咒诅陛下，罪不容诛！”
被前来告发的宗亲推举出来的刘子张跪在使者面前，慷慨激昂、咬牙切齿地诉说着刘敞、刘縯二人的逆行：
“还有刘縯，早年间便仗着有些子力气，在整个南阳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无恶不作。而且据小民查探得知，前汉时刘崇造反，刘縯在其中就助力颇多，还望使者明察！”
听他说的这么真切，一直将脸藏在书页后面的使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尚书》，对刘子张表态道：“刘君能响应陛下诏书，率先举咎贼人，这是不能不奖励的。等我回到常安，必会向陛下述说你的功劳。”
闻言，刘子张大喜，但又觉得使者的承诺有些空，还想再问，就看见使者的脸上平淡无波，顿时心中一凛，不敢再打扰，只好告辞离去。
等他一走，使者又拿起书，刚看了没几行，就再也看不下去。
……
隗嚣今年才二十二岁，出身边地的他，却因为知书通经而闻名陇上，被国师刘歆推举为士（“士”是国师的属官）。
年纪轻轻就得以仕于中朝，隗嚣的前程不可谓不春风得意。前不久，他又因为刘歆的推荐，得了一份辛劳但又十分长脸的活——传诏天下的使者。
这份活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传信的。但都是传信的，邮驿的传信使者和为天子传诏的使者，那档次和沿路待遇可差了无数的等级。
从常安到胶东然后再折返回来，这一路上，年轻的隗嚣差点在一声声“上官”中迷失了自我。
好在他自小读书颇有定力，而且临出发前恩主亦有私下里的密嘱，隗嚣好歹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真正使命究竟是何事。
待前来告密的刘子张离开之后，隗嚣的心里，就一直回荡着恩主刘歆在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季孟（隗嚣的字），老夫知你素来读经明理，心有社稷。今为社稷故，老夫有一事欲烦季孟，不知可否？”
隗嚣还记得当时自己俯伏于地，是这么回答的：
“师公（刘歆时为国师，封嘉新公，故隗嚣如此尊称）之志，平日言传身教中，小子知之。今嚣有一二能用于师公者，敢不效死！”
听到他的回答，刘歆十分满意地将他扶起，凑到他近前低声叮嘱道：
“季孟如此，吾心甚慰。今天下非其位，暂寄于强人之手，吾深恨之，奈何力不足以匡天下。今季孟得以为使者巡行天下，正乃天赐良机，可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回忆完恩公托付给自己的重任，又在心里掂了掂方才刘子张所说的话，隗嚣的心中猛然坚定下来，推开驿馆的房门走出去，厉声令道：“持天子节，令南阳守甄阜、南阳尉梁丘赐，速速点起郡兵，务必在后天夜里赶往舂陵，将反贼刘敞、刘縯一干人，尽皆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