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官房内,竹山县府三巨头俱在。
县令葛绛居中正位,县丞兼县尉陈子昂居左,主簿巴叔言居右。
本来陈子昂初来驾到,县尉的品级又比巴叔言低一级,县衙二把手的位置是轮不到他的。
不过数月前老县丞在任上暴毙,州府上报天官还未得到批复,新的人选还未落实,这个职位也就空缺下来。
巴叔言倒想争取自己兼任,也去房陵县跑了别驾张彦起的关系,只可惜,葛绛也不是好糊弄的,动用县令职权暂时指派陈子昂兼任县丞,然后直接上报刺史赵彦昭,很快就获得批复,在朝廷正式人选未定之前,就由陈子昂一肩挑两职。
陈子昂也就顺理成章成了县衙二把手,巴叔言排第三去了。
不过,巴叔言毕竟是竹山县的地头蛇,又有张别驾撑腰,论及实权和人望,陈子昂始终是差了些。
葛绛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费尽心机不能让巴叔言兼了县丞的职务,否则就连他这个县令也要压不住。
陶朱两家立于堂上,用不着行跪礼,但也没有他们坐的位置。
除了陶作礼和陶昌,也算是直接当事人的陶元娘也在场。
还有受了陶家私刑,吃了一番皮肉苦头的周进财,被伍四海从囚车里放出,两个人架着才把他拖到了堂上。
陶元娘一见着周进财就喋喋不休地大骂,扬言要打死他,那架势不像是两口子,倒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敌人。
朱秀见葛绛和陈子昂皆是穿常服,没有着官袍,葛绛又没有在公堂上审理此事,葛立德老爷子坐在下首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种种迹象,让朱秀猜出几分内情。
定是葛立德出面请动了葛绛和陈子昂,然后葛绛不愿因一件民事纠纷与巴叔言起冲突,便派人将双方都请回来,在这后堂之内协商解决。
朱秀的猜测基本没错,只是他少算了自身因素。
若不是他摘得县考魁首,葛立德恐怕也不会下定决心保他,陈子昂也不会出于爱才之心,派出伍四海去向巴叔言传话。
朱秀还是低估了一个优秀士子对于县府的重要性。
葛绛放下茶盏,清清嗓,和颜悦色地道:“事情起因本官已经知晓,现在本官只问一件事,那种新式绞麻法究竟是何人所创?”
“当然是我陶家!”陶元娘眼一瞪张嘴就喊道。
喊完才反应过来,这里可不是陶朱村陶家大宅,而是堂堂公衙之内,在座的可是本县父母官。
陶元娘脖子一缩有些惧色地低下头,陶作礼狠狠瞪了她一眼,陪着笑脸揖礼:“回禀明府,新式绞麻法乃我陶家所有,只不过还未正式投用。此事,有我陶家作坊原来的一位老雇工为证,他干绞麻干了二十多年,新法就是他发明的。”
方翠兰原本一进县衙就气势全无,庶民出身本就对官府有天然的畏惧感,护身的齐眉棍又不在身边,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
可现在听陶作礼颠倒是非满口胡言,气得她咬牙切齿,忍不住就要上前理论。
朱秀急忙拉住,以眼神示意,微微摇头,这才制止了方翠兰冲动行事。
葛绛朝朱秀看了眼,稍一思索,便道:“既如此,带陶家证人上堂问话。”
领着几名衙役当班的伍四海应了声喏,朝底下挥挥手,很快,就有人将一名裹着布头满脸惊惧的老汉带进堂。
那老汉战战兢兢,一进堂就跪下磕头,口中直呼拜见“老父母”、“大老爷”。
这老汉朱秀也见过,当初的确是陶家绞麻作坊里的。
葛绛令他起身,淡淡地道:“本县问你,陶家新式绞麻法可是你所创?”
老汉偷瞄一眼陶作礼,慌忙点头:“是!是小人根据旧法所改进的!”
趴在地上的周进财扭头“呸”地吐出一口血水,凄声道:“放你娘的屁!陶柏柏你个老王八,以前你在我手底下干活的时候,我待你也不薄,你儿子娶媳妇拿不出彩礼钱,是我偷偷预支给你半年的工钱!现在你伙同陶家来作伪证?你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东西,有什么能耐改良旧法?新式绞麻法,分明就是朱小郎君所创!”
老汉面皮颤了颤,讪笑着无言以对。
伍四海浓眉一竖,朝周进财怒喝道:“轮不到你说话!闭嘴!”
葛绛略作沉吟,朝朱秀一家望去,“朱家人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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