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钱氏

这里是南城最大的菜场，汇聚了南城周边各类菜农、商贩，也吸引着各大菜馆酒楼采购商贩。大户人家的厨房采购也只有到这里才会应有尽有，一次性买全府内上上下下一天中餐桌上所需的全部食材。
菜场一早便人山人海，秋霜提着个菜篮子东张西望，她的篮子里只有几样常见的蔬菜，她慢慢寻到野味购买区，在几个小贩的野味铺子前漫不经心地挑挑看看。
忽然一个胖婆子的身影闪进了她的视野，秋霜立刻不动声色地一边问询价格，一边顺势挨了过去。
“哎呀，这不是张大人府上的秋霜姐姐吗，今天您怎么亲自来买菜了？”胖婆子激动的嗓门扯起来让秋霜尴尬地不知怎么才好，只得强忍着，脸上堆起亲密的笑容道：
“真是巧啊，你也来买菜呀？”
胖婆子是谢秉坤夫人钱氏的陪嫁侍女，谢府的人都称她为钱嬷嬷。钱氏闺名钱多多，父亲是京城官商，家中甚是饮食，朝中也颇具影响力，钱家男丁多，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取名钱多多，本是乳名，因父母宠溺，便做了闺名。
钱嬷嬷是钱家的家生丫头，自她父亲起就随着钱家认了宗，姓了钱，所以在谢府虽是陪嫁，却实是高人一头。
钱氏管家甚是周全，府内一应银两进出都掌握在手，所以府内平常的采办更是不肯放手，都交给自己的心腹去打理。
秋霜勉强堆着笑脸道：“夫人想吃一口野味，这不，我怕厨房的下人不会买，只好亲自跑一趟了。”秋霜似乎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家老爷今天又想吃野味了吗？”
“可不是嘛，我家老爷就爱这一口，厨房得日日备着。”胖婆子叨叨，“野鸭野鸡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就是那大雁、斑鸠、麂子、狍子什么的，也是不脱的。”说着，流露着得意骄矜之色。
秋霜轻轻哼唧道：“是啊，你家老爷对野味可真是少有的情有独钟啊，你家夫人竟也放心。”说着便抬步要走。
“放心，放心，厨房弄得可干净了……”忽然胖婆子觉出一点不对味道，一把拽住秋霜，道“哎，秋霜姐，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秋霜满脸诧异道。
胖婆子敏感地不肯放手，小眼睛往鼻翼间凑，五官往中央拧巴，道：“不对，秋霜姐，你刚才明明话里有话呀，你赶紧说，怎么回事？”
秋霜支支吾吾，神色躲闪，“没，没，没事呀。”
她忽然凝神看着胖婆子，嘴巴动动，似乎想说什么，眼神一犹豫，终于又不肯说，尴尬道：“真没什么，你别多心，是我多嘴，多嘴……”忽然秋霜意识到自己错上加错，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转身掉头就走了。
胖婆子愣了一下神，等她回味过来，秋霜已经走远。
胖婆子匆匆回府，迎面走来一个谢秉坤的贴身小厮，一看见钱嬷嬷转身就往回走。
钱嬷嬷大声喝道：“站住，怎么见了我就跑，你这是往哪去？”
小厮回头陪笑道：“我忘了拿东西了，回头取去。”
钱嬷嬷怀疑道：“你刚刚明明是看见我就躲，是偷了什么东西了吧？”
小厮立刻一下释然，慌忙解释道：“嫲嫲可不能冤枉人哪，打死小的也不敢哪。”说着张开双臂道，“嬷嬷可当场搜，我这身上干干净净一点东西也没有。”
钱嬷嬷也并不搜身，却说：“那你看见我跑什么？准没好事。”
“真没有，真没有。”小厮一脸委屈，“我哪能看到您就跑呢，我真是忘了拿东西了。”说着就又要走，“我这还有急事，老爷正等着呢。”
钱嬷嬷忽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把拽住，问道：“这两日怎么不见刁管家，他不是整天跟着老爷转的吗，怎么昨天一整天都不见他，今日一早也没看见他？”
小厮道：“这个小的不知，刁管家前日让小的出门要来一辆马车，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钱嬷嬷见问不出什么，就一摆手，示意他走。那小厮见状，匆匆逃离，却又并非往回走的方向。
钱嬷嬷也不再理会，径直跑到后宅先找到她女儿，把手里的菜篮子交给她，交代她先去采买府内一天厨房所需食材，特别交代野味今日先不买了。
然后匆匆赶来钱氏院内。
钱氏正在屋内训斥姨娘，怨她们请安来迟，三位姨娘垂首站着一声不吭，钱氏训得心中畅快，一时收不住，没看见已经蹩进来的钱嬷嬷。
钱嬷嬷虽是陪嫁丫头，最有体面，但是在钱氏发脾气的时候也是一句不敢多言的，今日候了一会却忍不住了，顺手桌旁倒了一杯茶，上前陪笑道：“夫人说得这半天的话又该嗓子疼了，不妨喝口茶再和三位姨太太们好好说说妾妇之道。”说着拿眼一个劲地递眼神。
钱氏被钱嬷嬷打断，扫了兴致，正待发作，见她朝自己拼命挤眉弄眼，就知道另有蹊跷，便道：“今日告诫你们都是为着你们好，改日老爷娶进新的姨太太，还指着三位姨娘帮我教导呢，我这身体不顶事地很，今日我也乏了，三位姨娘请回吧。”
三位姨娘走后，钱嬷嬷凑到钱氏近前，钱氏道：“你不是去采买食材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挤眉弄眼的什么事啊？”
钱嬷嬷忽然也不知道怎么说起了，似乎捕风捉影的事一时理不清头绪，她想一想道：“太太，这两日我发现有点不对劲。”
钱氏歪在床上问：“哪不对劲？”
钱嬷嬷道：“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老爷不对劲。”
钱氏警惕起来，直起身子道：“老爷怎么不对劲了，你是知道些什么了？”
钱嬷嬷沉思道：“我发现这两日刁管家不在府里，老爷身边的几个小厮也神神秘秘的，看见我转身就躲，问他们也支支吾吾不肯说。”
“鬼鬼祟祟的，一定有事，老爷那边你不是安排了心腹了吗，给他几两银子，打听打听，别给我再出什么幺蛾子，家里这三个还没处理干净呢。”钱氏道。
“我知道了，小姐放心，我这就去查。”钱嬷嬷急急退出去。
钱嬷嬷是个脑子特别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随着自家小姐到了谢府，小姐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她会拼劲一切为她的小姐谋划，小姐的绊脚石她一定会设法搬开，小姐的危机她势必要提前排除。
钱嬷嬷的办事能力一流，只半日时间就查出刁管家这两日帮着老爷弄了一个女人，只是不知道人在哪里。
钱嬷嬷如实向钱氏汇报了，钱氏气得哭骂了半日，钱嬷嬷劝道：“小姐别气坏了身子，这时候更要沉得住气，咱们还得往深里查，必须抓住关键才能坏了老爷的事。”
钱氏止住哭骂直点头，眼珠子直转，忽而道：“他弄来的人总要有个安身的地，家里在南城的宅子就那七八所，他如今还没把人弄回家，只怕是还有什么关节未打通，或者姑娘还没点头也未可知，你赶紧的，带着心腹的人，一方面派人一处一处的去查，尤其是那几处僻静的宅子最是要紧；另一方面，城里酒楼茶馆的派人去打听着，这两日有没有什么新鲜故事，他这人做事从来胆大妄为，几时顾忌过，指不定早就已经是秦楼楚馆的笑话了，只瞒着你我主仆二人傻子似的一点不知。”
钱嬷嬷唯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