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祭坛

嬴政以手轻轻拂过那些凹凸不平的木刻。
奇怪的是，长城似乎也感觉到有人正动作轻柔地，缓缓地抚摸过自己头顶。
他愕然失措。
怎么会？
视线中，嬴政忽然将插立在山头的木刻拔了出来。霎那之间，长城感觉到眼前一花，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提起。
一恍神嬴政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而自己正被嬴政抓在手上，毫无反抗之力。
长城恢复了感知。
感知力恢复得如此之快，这一般来说是复原效果不错的体现，想必他很快就能再度凝聚出形体，然后脱离这无休止的轮回的记忆碎片。
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长城有种不妙的预感。
按他以往的经验，回忆追溯都是以第三方的角度进行，直到他的身体完全重塑为止。在此之前，他还没有体会过这种像是突然被谁从电视机前给抓进屏幕里的感受。
嬴政提着木头做的长城，回头往屋外走去，路过他刚才正跪坐着批示奏疏的案几。
长城看到了摊开在桌面上的一份竹简。
可是，刚才还见到用毛笔书写在上面的篆体已经不见了，竹简上面空空如也。
就好像嬴政根本不曾翻阅，也完全没有批改。
长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在理解了自己眼下的状况之后，他努力控制着躯体，拼命挣扎。
嬴政手里的长条木刻开始扭动。
嬴政低头看了一眼，那冰冷的眸子中没有丝毫感情。他也不理会长城的小动作，径直走向大殿的正门，伸手推开。
屋外不是长城想象中开阔的广场，而是茫然一片雾蒙蒙的白。
找不到光源，但在这些白雾的反射之下视野很明亮，尽管这对方位的辨别起不到什么作用。
嬴政在雾中穿行，被他提在手里的长城视线也随之左摇右晃。
但在白雾的遮挡下，他看不清嬴政的脸，只能看到他宽大的袍袖和白玉般修长的手。
便是反应再如何迟钝，长城也明白这已经不再是记忆碎片中的场景。
那眼前的嬴政，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顷刻间，四周压力徒升，雾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空气愈发沉闷，就像置身于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水下。
但嬴政的脚步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
随着雾气的翻滚云涌，似乎有一丝丝能量被灌入长城的身躯里，他的体型变得更大，尾巴长长地拖在地上。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先作为一块木头的样子，反而像一只通体木褐色的巨蟒，一直延伸至云雾中，连自己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他也看不到嬴政。
或许嬴政那样小的凡人之躯已经被自己压瘪了，他不无恶意地想。
但长城却依旧无法取得躯体的操控权，力量没办法传达到每一块肌肉，他所能做的只是难看地蠕动。
话也说不出来，动也动弹不了，长城放弃了挣扎，就这样像一条死蛇般趴在地上，他倒要看看这嬴政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四面八方亮起了纯金色的光柱。光芒直射天际，连粘稠得像水一般的云雾都仿佛被冲散了不少，长城这才隐隐约约看到了周围的景象。
他悚然惊觉，这里竟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自己和嬴政就站在祭坛正中央，相向而视。
嬴政无悲无喜地看着他，沉声说：“其实我一直都对你很满意，你是我最大的杰作……之一。”
“我不是你的杰作，而是万千付出了血汗的劳苦民众的杰作。”长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