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言语

翌日，乐正府里就隐隐有些风言风语，关于府里四小姐和宫中七皇子的纠葛。
据说大将军从外面看见两人私会，一夜未眠；后来好像是小姐向皇子诉衷情，惹将军不高兴；皇子拒绝小姐后被打，将军惶恐不安；最后是两人私相授受，皇子拒不认账，将军为女感伤。
由于乐正怀安几日来闷闷不乐，还频繁出入千瑛阁，每出来便是一声叹息和女儿的讪笑，这话茬悄悄传了一阵。
从奴才口中，甚至传到姨娘们耳朵里，从姨娘口中，乐正衍和乐正宁也信了几分，常常满怀哀怜地找乐正姝探求事态，把她整得云里雾里的。
“总是弹琴刺绣的，不烦？”乐正姝往脸上试新买的胭脂，瞥了一眼弹琴的乐正宁。不知为何，她们的关系算是渐渐转好，明明什么都没做。
乐正宁笑着摇头，指尖轻挑：“喜欢就不烦，倒是四妹妹，醉心打扮又不出门，倒不明白你的意……”还差个“思”字没出口，就想起这几天的闲言，噗嗤一笑：“我错了，忘了"女为悦己者容"。”
乐正姝淡扫双眉：“嗯？谁为什么容？”乐正宁停下琴声，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道：“你为七皇子啊。”春澜敏锐地放下绣针，侧坐在乐正宁身旁，等候她说出更大的消息。
画眉的手一偏，一条墨色痕迹突兀的出现在脸上。“谁造谣！谁！本小姐非杀了那个人不可！”说着便不顾仪容地冲出去，幸亏被拦住，但吼声已然震惊不少人。
魏如萱抱着爱狗走过来，道：“各位小姐，怎么了，把黄花都吓得不会叫了。”说罢爱怜地抚摸着嘤嘤的黄花。
“还说呢，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只知道说闲话弄是非！夫人您该严正家规，给点教训！”乐正姝接过黄花，捋了捋毛，心情都好了不少。
魏如萱玩弄着狗爪，笑道：“还没出阁呢，就想着如何管理家事，姝姐儿将来肯定是位好夫人。”乐正姝红了脸：“我还小，不想这些。”魏如萱道：“快长大了，和七皇子的事，也快提上日程了。你爹……”
不等说完，房里人除了魏如萱皆是一脸茫然。“姝姐儿怎么这副脸，你们也是？府里传的话，没听见？”魏如萱不以为然。乐正姝攥紧拳头：“你传的？！”眼前人洋洋得意：“除了我，谁知道你爹一夜不眠呢。不过我只说了你爹为女伤怀，可没说你被拒啊……”
“姓魏的！”乐正姝强忍怒意，把手上的力气都用在黄花身上，让人不免担心它会脱毛。
乐正宁看足了戏，继续弹琴。“宁姐儿，你妹妹大事已定，你呢？”琴声骤断，乐正姝的吼声响起。
“谁大事已定，在我眼里，那个人还不如黄花呢！”
“那当然了，谁比我的黄花可爱！哎，黄花最近忧思成疾，不肯吃饭，如今真是"狗比黄花瘦"啊！”
“黄花怎么了？”
“还能怎么，为它家四小姐的破脾气揪心，担心这脾气把那个人吓死！”
“你！”
“走了走了啊，吃饭再聊！”魏如萱抱起黄花，疾步离开。
琴声又夹杂乐正姝的气愤声音和春澜的安慰弥散，也多了分愁思。
“小小年纪，破口大骂可不好。”乐正怀安笑着走来，久违地对乐正宁点头。“还有不怎么大的丫头，居然弹出那么伤感的琴声。”
“爹爹！都是他们不好，他们欺负我……”乐正姝上前撒娇。父亲揉揉女儿的头发：“好了，好了，明天就不受气了。”他看向乐正宁，“宁丫头明儿跟着你四妹一起，看看别处的风景，开心些。”
两位小姐相视皆惑，乐正怀安一笑：“明天去皇宫玩，比在家要高兴多了吧！”
“咦？！”两个人同时感叹。
“我不去，我在家就开心。”乐正姝坐在桌上，摆出假笑脸。“让你更开心，见你……的七…咳咳！”乐正怀安还是不能接受。
“四妹妹有想见的人，我就不跟着打扰了吧？”乐正宁扭扭帕子，顾不得乐正姝的眼刀。她怕像浮萍一样，不由自己。
乐正怀安难得对她温柔：“跟你妹妹看看吧，免得……”他凝视着乐正姝，“你妹妹情不自持……”
“什么意思？”三人面面相觑，以父亲勉强一笑结束。
他不敢让爱女和七皇子独处，他原本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但突然发现是女儿一厢情愿。
乐正姝这性子，得不到沈朝，估计能把他打个半死。上次不是他偶然制止，只怕女儿要强行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好好准备，明天一早入宫，要不要买些衣裳首饰？”乐正怀安拿出一把银票，往桌上一放，在女儿们星光闪烁的眼神中离开。
两位小姐不负父命，揣好了银票便带着一堆下人去逛街，颇有种霸王之气。
“嗯，那边是不是姝儿？”身着男装的沈玉晗指着身后大堆锦盒的女子，向绯娋问道。绯娋无奈：“我也没见过啊。”玉晗娇笑：“我去会会她！”
乐正姝正走在街上，被一声声吆喝吸引了目光。“以镜为媒勘前事，招惹纷纭梦中缘。算卦咯，算卦，卦卦皆准，不准不要钱！”街边算卦不是稀奇事，想混口饭吃的老头子常常穿着道袍故作玄虚，不过今天叫唤的居然是个女人，着实有些奇怪。
不知觉间，乐正姝就坐到卦摊前。卦摊上摆放简单，只有一面镜子和一些纸笔。女人十分从容和善，穿着素静袍子竟有种藏不住的雍容华贵。乐正姝道：“卦卦皆准？”女人点头，仔细观察起她的相貌。
“小姐真是好福气，人间凰鸟之姿，想来是天上仙子转世，命数才那么好吧。”女人笑道。乐正姝叹口气，这些话她不知听过多少次，从前世至今，也没怎么灵验。命春澜拿些银子给她，便要离开。
“我不收，小姐还没让我算呢。”女人把钱推开。乐正姝道：“你刚才把我的命数说了，这不算一卦吗？”女人摇头，执镜自赏：“小姐觉得凰鸟好吗？自古便有凤求凰的佳闻，可若凤不再求凰，凰鸟的命当如何呢？”
正当乐正姝思忖之际，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小姑娘，陪爷玩玩？”乐正姝连头也不回：“出来玩了，沈公子？”随着乐正宁和春澜的轻笑，沈玉晗跺跺脚：“你怎么认出来的？！”乐正姝摇头：“没认出来，我还以为是个公子呢。”
“算卦嘛，给我也算一卦！”玉晗坐在乐正姝身旁，装作大男人把她搂入怀。女人看了她一眼：“一百两。”玉晗正要掏钱，被绯娋拦住，暗叹她们不知人间疾苦。
女人打个哈欠，要收摊。乐正姝覆上她收拾的手，她笑笑：“凰鸟始终是凰鸟，没了凤鸟也难掩尊贵，是凤凰于飞还是各行各路，请小姐自行定夺。”
看着女人顶着日光离去，春澜说了句“傻子”，挨了一个瞥眼，一行人来往于布料店、绣坊、点心铺之间，鼓鼓囊囊的荷包到傍晚也有些干瘪。
沈玉晗不愿分别，直到乐正姝承诺明天去看她，才恢复了奕奕神采。
吃罢晚饭，乐正姝和乐正宁就被魏如萱聚到一起，选衣裳鞋子首饰，定好发髻妆容，到二更才入睡，天刚亮就被叫醒打扮。
轿撵还算稳当，穗子摇摇晃晃的，羞涩迎接宫里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