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流沙谷

西六城至流沙谷，若是御剑不过两个时辰。然而马车前往，却是足足走上了一日才到。
夜晚流沙谷的凶险要远比白日里高上一倍不止，赫尔曼就算再无敌，却也不能时刻顾及旁人的安危。所以三人休整，准备明日晨起再去流沙谷。
马车停在流沙谷外的山林口，漆黑的夜里，前方的林间却是堆彻了不少火堆，显然都是来闯一闯流沙谷的搏命者。
莉莉丝跳下马车，满是好奇的张望着林间火光葳蕤里隐隐绰绰的人影，正准备往前走几步时，就被赫尔曼伸出一只手又拽回了马车里。
与外面漆黑诡谲的夜色不同，马车内部宽敞明亮的很。一个方形矮桌，摆了一些茶果。两侧靠着车壁的长凳上，一边坐着赫尔曼，另一边坐着刚进车厢的兰恪。
莉莉丝直接被拎起按坐在独立的小矮凳上，明明是一样的高度，可她身材娇小，即使是抬头挺胸，气势上也还是矮了她左右侧这两个大男人好大一截。
“莉莉丝，你越发急躁了，也越发任性了。”赫尔曼在车厢里并没有带斗笠，一双如翡翠润泽的碧瞳，流转着冰冷的光芒。比之马车里作掌灯所用的夜光灵石，犹如日月之辉和萤火之光的比拟。
兰恪只无意间撞见那双眸里，就觉心神激荡。所以，他自觉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莉莉丝瞥过兰恪，视线就迎上赫尔曼的眼睛。四目相对，她却在那双碧瞳里看见了一丝血红。她遽然一惊，到嘴边的反驳就原封不动吞回了肚子里。然后，目光闪烁，伸手指了指靠在车壁上侧身而眠的兰恪，对赫尔曼道，“你饿吗？”
这一语双关，也只有赫尔曼能听得懂。他嘴角微扬，端起方桌上的一盘点心，递到莉莉丝面前，闲闲道，“需要进食的只有你，你忘了吗？”
“呵呵，对哦，只有我是凡人嘛，我与你们这样的修仙者待久了，竟是以为自己也是能辟谷了呢？”莉莉丝尬尴的笑起来，接过赫尔曼手中的点心。然后在兰恪突然睁开的目光下，硬生生塞了一块那名绿豆糕的点心进嘴。可还没等她佯装品尝表现完，就听兰恪沉声道，“好事者来了！”
“那你就去会会吧，”赫尔曼娴熟的下达了命令，就像从前他给他的眷属臣们下达指令一样。
兰恪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便利落的出了车厢。
莉莉丝咽下绿豆糕，往储物袋里掏了一瓶元气丹，喝水似的对嘴就是一瓶元气丹。然后才看向目无波澜的赫尔曼，“你刚才······”她欲言又止，捏着空瓶子，在兰恪回车厢的瞬间塞回储物袋。接着错开身，面向坐下的兰恪，“解决了？这么快？”
“嗯，几个筑基期的也敢来流沙谷捡漏，真是嫌命太长了。”兰恪不屑的说，眉眼之间还有未退的嫌恶。可见他是真的对那些自命不凡亦或者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深感厌恶。
“是吗？”莉莉丝抿唇，突然想到自己更是嫌命太长了。一介凡人之躯也敢来闯能让元婴修士折戟的流沙谷。若不是依仗着赫尔曼的力量，她在这修仙的世界里，恐怕早就小命休矣了。
她这样想着，旋即目光睇向赫尔曼，却见对方闭着眼靠上了车壁。明明依旧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模样，她在这一刻竟然在坚硬如斯的始祖吸血鬼身上看到了一丝虚弱。她一定是与这只吸血鬼相处久了，所以，才会有此错觉。
车厢里的气氛静谧下来的时候，三人都假寐了。
一夜相安无事的过去，晨光熹微之际，所有人都聚集在流沙谷谷口。
低凹的两处山峦，狭窄的涧溪川流而过，这就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山谷样貌。
至少，莉莉丝所看到的是这样。可她也知道这只是凡人眼中的流沙谷样子。她仔细分辨周围人的神色，无一不是慎重和恐惧并驱。就连她身旁的兰恪也是少有的一脸凝重。
但是，她再看赫尔曼时，就有些不确定了。她这次离他很近，所以微微侧眸就看见他斗笠下黑纱遮掩的面容是一片冷色。
“不进去吗？”莉莉丝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身侧的赫尔曼和兰恪有所动静。反而是周围的人已有不少走进了山谷之中。但惊悚的是，她亲眼目睹的一个个背影，在踏进前方的河谷的时候，身影就如空气里的水汽般，一个个就那样蒸发在万丈晨光里。
她看得骇然，然而更骇然的是利益勾人心，依旧不断有人闯了进去。“你说，他们死了吗？”
“自然不会那么快，你所见的皆是镜像，估计都被流沙带到了地底世界了。”兰恪如实说，半晌看向赫尔曼，“我还是不赞同莉莉丝也跟去，太危险了！”
赫尔曼并未回答，只是撩开黑纱一角，凝视着莉莉丝幽暗的黑眸，片刻才道，“去不去随你，但如果去了，就必须跟在我身旁。”他淡漠的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强硬。
莉莉丝微微怔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兰恪，调侃道，“放心吧，我命大得很，再说，不是有上仙大人在吗？”说完，她就站到了赫尔曼身后，一副当定小尾巴的悠哉。
兰恪对她一脸轻松的神情，很不理解，但也没有再劝说了。毕竟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劝说了不下十次。可惜，一个无所畏惧，一个毫不在意。他是真的心累啊!
“跟紧了，”赫尔曼临入谷前最后一次提醒莉莉丝后，便率先开路，莉莉丝紧跟其后，兰恪则是最后。
一开始走进流沙谷的界面，就是在外围所看到的那样。但没走几步，周围的景色就通通如走马灯一样不断的倒退。随后便是干燥到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莉莉丝猝然就看见了漫天黄沙，她呛了一鼻子沙，连嘴里也全是沙砾。可没等她吐出去，就发现她置身在一条流动的沙河里，四周空无一人，整个一片黄沙海洋。
不断翻滚的沙浪，从远处顷刻之间就到眼前。她以为就要被淹死在这沙海里的时候，整个身体突然下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把她往下拖。紧接着前方的沙浪袭来，整个人瞬间就如被裹进了滚筒里，脑袋里嗡嗡作响，胸膛里心脏乱如麻。
莉莉丝这回是真的感觉到死神在靠近她了，尤其是冰冷刺骨的气息钻进她身体里的时候。她好像又看见那片白色玫瑰花田中央的那棵橡树了，年轻的路易斯站在树下，冷漠的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个罪无可恕的背叛者。
“不!”我不是背叛者！她只喊出了前一个字，那句我不是背叛者却怎么也喊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