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夜话

安悦儿睡着了，在陆思远为她推了一针镇静剂之后。
“她不适合你！你会毁了她！”陆思远一面收拾自己的医药箱，一面对顾明浩说。
顾明浩没有回应。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泪痕未干的安悦儿。
如果细想，她的坚强已经超乎他所有想象——身陷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而她自己又身负重伤，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依靠，没有支援，她只能一个人，面对所有意外与凶险！
“明浩？”陆思远推他一把。
“她睡熟了会打鼾……你知道吗？”顾明浩忽然说，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容，“就像是小猫的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很有趣！”
“那是因为睡觉的姿势不对！她总是蜷着身子，整个呼吸道受到压迫……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她缺乏安全感，所以会把身子卷成在母胎里的样子……”陆思远难得这样正经讲话。
“没有她我睡不着。”顾明浩言语飘忽。
“什么意思？你对她上瘾了？可她看上去还是个孩子……”
“我失眠。很多年了……从没睡着过！浑浑噩噩，有时候恍恍惚惚！我乱发脾气……是因为真的很累！力不从心的累……也不是力不从心！是根本没有一点力气！没有力气多讲一句话！多眨一次眼！我感觉……就像是……随时可能灯枯油尽……”
陆思远十分讶异，怔了半晌才问，“那么……医生怎么说？你总不会讳疾忌医吧！”
“医生也不是神！也不能解决所有人的病痛！有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染上的是麻风，至少那样只要被上帝按按头，就可以被治愈！可是现在……上帝也救不了我！医生更没什么好说的！上次面诊只说……小心猝死！”
“哦！哦。哦……”陆思远连哦三声，每一声都有不同的情绪，到最后一声还是没能从这件事里反应过来，只能胡乱玩笑，“那你该立份遗嘱！虽然你没有儿子，也未必有多少遗产！”
顾明浩惨淡笑了，“说得是啊！没有儿子，还有个幼弟……拼了这许多年……为的就是他呀！”
“可是这件事……和安小姐有什么关系？”
“云瀚？云瀚不认识安悦儿……”
“我说的是你的失眠！所以这些天你都没有睡过吗？！不睡觉真的会影响智商吗？！”
“哦！”顾明浩也哦了一声，自嘲笑笑，“说来奇怪！我需要她躺在身边，只要她在……我只要抱着她，听着她的鼾声……我就会……清空所有杂念，很放松地进入睡眠……”
“这不科学！”陆思远大叫，“顾明浩！这事没有道理！没有逻辑！你这是借口！”
顾明浩大约是得回安悦儿的缘故，脾气温和了许多，他只是浅淡笑笑，“世上又有多少事是讲得清道理，辩得明逻辑！你痴恋宋嘉宝五年，想了她五年，却从来不肯回国去找她……”
“不要扯我的事！你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你根本就是贪恋她年轻的身体！”
“你不是说在收集我的绯闻八卦吗？你见我约会的女人哪个是她这种类型？”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那么你呢？你怎么只是‘思远’，不能‘思变’！凭你家族的人脉和势力，在国内找个人应该不是太难的事吧？何况宋嘉宝能去的城市无外那么几个……”
“怎么又说我？！我不找她是因为……是因为我还没有解开谜底！”
“谜底？她又留给你什么样的哲学难题？”
“为什么离开。”陆思远用陈诉的语调讲出那道“哲学难题”，神色黯然，“我不去找就可以臆想她仍在那里，像一棵白杨树，屹立千年而不倒；我若去找了，万一白杨树倒下了……”
“所以你也觉出了宋嘉宝有问题？”
“她想得太深，我在她面前就是个白痴！读书时，我在图书馆闷上一夜，吸收的所有见识也只够陪她聊一两个小时，余下时间，我就像个傻瓜，看着她在人群里神采飞扬！”
“慧极必伤。”顾明浩叹息，伸手抚了抚安悦儿的脸蛋，笑堆眼底，“像她这样，做个小傻瓜不是很好嘛！”
“她不是傻瓜！”
“别玩你人道主义那套！客观地讲，至少在我的世界里，她就是傻瓜！不过……我会照顾好这只傻瓜！只要她愿意跟我走。”
“她不愿意。”
“如果不是你搅局，她已经睡在我国内的房子里了！”
“哼！”陆思远又露出惯有的讥笑，“然后呢？你每天睡她？养精蓄锐？！然后再出去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顾明浩，她即便是个傻瓜，可她不是玩偶！她有自己的情感！她和我们一样有丰富的内心世界！她原本应该展开另一段人生……”
“什么另一段人生？”顾明浩警惕地问到。
“诚如你说的，她这样的人不该属于你的世界！她与你遇上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她去澜诺咖啡原本要找的是安茹先生！她和我说了，碰巧我也听说过这位安茹先生……”
“你认识一个叫安茹的？！”顾明浩不相信事情会有这种巧合！
“算不上认识！圈子里听过这号人物！很神秘！不清楚来路！只知道是个搞艺术的！貌似经营着几家画廊，大都在国际一线城市，本人则时常出没拍卖会、艺术展，我印象中应该是到过我庄园的品酒会，朋友带来的……具体情形记不清了……感觉是个深沉有城府的！
据说捧红过许多先锋派画家、艺术家。总之人家玩得，是上帝殿堂里的玩意儿！与我等铜臭商人不屑为伍！当然了，你比我更臭！我好歹还会些个救死扶伤的本事！你就是个数钱的！臭数钱的！”
顾明浩讪讪笑着，并没有反击他的嘲讽，他现在也无暇反击。
陆思远的信息，再加上前几日陈宽带回的消息，可以确认——这个安茹先生是确有其人！
他也确有可能想购买安悦儿的画作！他更加有本事使安悦儿参加画展，捧她做当代艺术家！
且先不论安悦儿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单是这样的结果就已经足够诱人！
看来，这个蠢丫头还真的是个宝藏呢！相争的人个个是强中手啊！
看来，是要尽早离开这个是非地！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