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凤凰之舞

落华圣地栖霞山后山，漫山的草丛中，一个少女躺在这里睡觉。
微风轻轻吹到少女的脸上，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晃动，眉目舒展，嘴角若有似无地挂着一抹笑意，似是睡得极为舒坦。
好半晌，少女才醒来，慢慢坐起，揉了揉双眼，然后坐在那里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修仙界一向景色优美，更别说天地元气浓郁的圣地了。
落凰看到的远处是许多座错落有致的山峰，烟雾缭绕，山色青碧，映上宛若洗练过的蓝天，以及地上随处可见的灵草灵花，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叽叽喳喳的小鸟，翩翩飞舞的蝴蝶，落凰十六年来最喜欢的就是躺在无人打扰的这里晒太阳，欣赏安静又祥和的风景。
她是神兽，是为天地所钟爱的存在，生来就强大，平时也不用刻意修炼，随着时间的增长，修为自己就会慢慢增长。
按理来说，神兽化形后的容貌应当是颠倒众生的美丽出尘，但落凰的长相却意外地清丽柔和，俗话说，相由心生，大概是什么都有，所以没什么想要的，对什么都不是太在意，养成了一副与世无争的性子。
“小凰儿，你又坐在这里看风景啊。”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落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宸爷爷，您怎么出来了？不忙着照顾您那些花花草草啦？”
落宸笑呵呵地说：“不照顾啦，它们哪有我们家小凰儿的成人礼重要啊？”
落凰语气带着一点儿轻柔的埋怨：“宸爷爷，不是都说了不用操心的吗？就像往年一样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就好了。”
落宸摇摇头：“那可不行哟，这可是我们家小凰儿的大日子，老头子我可没几天好活喽，咱们小凰儿的成人礼一定要好好办上一场，让我临死前也热闹热闹。”
落凰脸色一变：“宸爷爷，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会找到办法给你续命的，你还要陪着我好长好长时间呢。”
落宸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慈祥又温和地说：“小凰儿啊，人的寿命都是有定数的，我活了太久了，经历了好几千年的时光，认识我的和我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啦，年少时曾经刻骨铭心的往事，与挚友一同在无边界闯荡的惊险刺激的岁月，老头子都记不得啦。我一个人孤独了太久了，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小凰儿，你要知道，不可能会有人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要学会长大啊。”
落凰沉默地看着地上的草地，她慢慢用手环住膝盖，把脸埋到腿上，她的视线一片黑暗，她什么也没去想，只是安安静静地悲伤着，难过着。
落宸微微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转身慢慢地离去，让这孩子自己一个人待会吧，小凰儿一向聪明又通透，她会想明白的。
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安宁，寂静无声，落凰才慢慢抬起头，睁开朦胧的双眼，她一路走回去，却发现自己身后有一条被各种小花精、小草精围着的小路，它们应该很早以前就在那里，只是一直没有出声，而是善解人意地在她身后等着。
落凰忍不住笑了，那一笑当真是惊艳，仿佛漫天的温柔都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小花小草们纷纷被这笑容晃地晕乎乎的，身子东倒西歪，落凰看了它们这般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弯腰一把捏住离她最近的小花精的花盘，在它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啊呀呀，人家也想要。
其他的小花精、小草精红了眼，一窝蜂地涌上来，围到她的身边。
落凰一把抱起被她亲过之后就一脸幸福倒下的小花精，语气轻柔：“好了，你们都跟在我身后一起送我回院子好不好啊？”
小花精、小草精连忙摇晃自己的花盘、叶子，成群结队地跟在她的身后。
落凰就这么在它们的簇拥、保护之下，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路上原本排成两排围成一条小路的小花精小草精也纷纷加入她们的队伍，最后直到栖霞峰的院子——宸凰院门口处。
落凰停在了这里，微微仰头，看着牌匾，上面“宸凰院”三个字中间的“凰”字略显稚嫩，看起来与旁边两个大气写意的字不太协调。这里以前并不叫宸凰院，而是叫栖霞院，这座山叫栖霞山，落宸就管自己住的院子叫栖霞院。
落凰三岁之前并不能化形，三岁之后才化成了人类女童的样子，落宸把她当小孙女养，对她极为宠溺，她五岁时问落宸，他们住的院子叫什么名字，落宸回答是栖霞院，落凰想换个名字，最好是带有两人名字的，这样别人一听就知道这里是他们的地方啦。
落宸就想了想，说那不如就叫宸凰院吧，落凰很开心，很喜欢这个名字，还兴致勃勃地提出两人一起来写这个名字。
落宸写“宸”字，她写“凰”字，最后的“院”字也由落宸来写，就这样，这块并不太好看的牌匾就挂到了院子的大门上，一挂就是十一年。
落凰目光柔和地看了看它，然后踏进了院子。
院子内四处挂着红色的绳子，绳子被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兔子，有小鸟，有鱼，有花朵……总之，院子被装点得很精致。
落凰随手拿起一个兔子形状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宸爷爷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呢。
院子中央是一棵金色叶子的树，此时这棵树已经被修剪成火焰的样子，上面还挂着许许多多的红色布条，布条上是画，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子做着各种各样的事的画，有他们一起钓鱼的，有一起放风筝的，有一起浇花的，有一起看书的……上面的小孩慢慢长大，一点点变为少女和姑娘，偶尔老人的身边也会只围绕着一只鸟，这只鸟有长长的尾羽，有时会站到老人的肩膀上，有时会站到老人的头上，也有时会背对着老人站在桌子上，撅起屁股不理他……
落凰看着看着忍不住失笑，这时落宸笑呵呵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盒子，他冲着落凰示意，两人一并坐到金树旁边的桌子上。
落宸把盒子放到一边，手一挥一堆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出现在了桌面上。
两人虽然都修为高深，早已经不用进食，但他们一直都是按普通人的方式来生活的，落凰小的时候，落宸还去找了灵兽的奶喂给她。
这些饭菜都是落宸亲手做的，落凰也会做饭，自从她七岁以后，就是她负责做饭了，落宸只有在她生辰的时候才会下厨，而落宸一个人过了太长时间，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
落凰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菜，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还有这个机会了。
落宸则是一直慈爱地看着她，他经历的离别太多了，所以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陪着他的也只有些花花草草，他不愿意跟人相处，抚养落凰这只小神兽他也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在落原的恳求下答应了下来。
这一养就养出了感情，他看着她化形，看着她从一丁点的小娃娃慢慢长成漂亮的大姑娘，落凰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从不任性胡闹，总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跟在他身后陪着他钓鱼、养花等，他总是心里觉得熨帖，没想到一大把年纪了，老天爷给他送来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他时常庆幸当初自己答应了抚养小神兽，真的是差一点他就要凄凉地渡过晚年喽。
而落凰长大了之后更是温柔安静，让落宸心里倍感骄傲，看，他养出来的小姑娘就是这么好。
落凰很慢很慢地吃完饭，才转头看向了落宸，落宸把红色的盒子递给她，落凰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神色怔怔，里面是一套衣服，上衣、裤子与靴子，刚好是一套，颜色是红色，衣服上很多地方都有金色的火焰花纹，是她一眼就会喜欢上的风格。落凰摸了摸衣服，她摸不出材质，但感觉她的火焰应该也不能烧坏这套衣服，那就非常难得了，整个无边界恐怕都不能再做出第二套了。
除了衣服之外还有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玉牌，玉牌上刻着一只凤凰，是照着落凰的真身刻的，分毫不差。
罗琦一挥手，一道红光过后，她已经换上了这套衣服，戴上了玉牌。
落宸满意地点头：“我家小凰儿就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落凰抿了抿唇，眉眼弯弯：“谢谢宸爷爷。”
“小凰儿，成年快乐。”落宸摸了摸她的头，神兽都是高傲的，尤其是一向以高贵漂亮著称的凤凰，哪怕性情温和如落凰也不例外，只有被它们认可的存在才可以触碰它们。
落凰看着落宸苍老的面容，感受到他身上不断流逝的生命气息，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她往后退后一步，光芒闪过。
一只美丽得如梦似幻的凤凰出现，它飞向天空，不断鸣叫，声音清脆，在空中盘旋，尾羽宛若烟花划过空中，它在跳舞，凤凰一族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跳的舞。
栖霞山有落宸亲手设下的结界，修为没他高的都无法感应到结界内的动静，所以这一支凤凰舞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当然，这本来就是为他而跳的。
落宸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天上的凤凰，他想，这大概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