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追查（四）

随着云朵的漂移，月光也变得越来越明亮，打在那团黑影上，映照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昊文！”柳夫人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放松下来，但转而恼羞成怒，为自己这一夜的恐惧与怯懦：“你在干什么？过来！”
昊文低着头走过来，花圃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有的花茎已经裸露了出来。想起匠人说的话，这几乎视作是家中命脉的东西被这孩童三番五次的破坏，又联想到今日梦中可怖的场景，将全部的罪过一股脑怪在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孩子身上。
“你……”柳夫人本想将丈夫叫起来，再将这个孩子赶出柳家去，但昊文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神深邃而沉稳，嘴角还挂着黑黄色的泥土，轻轻说“咬它。”
震惊与迷惑之间，柳夫人强行吞下了原本已经随着怒气直达嘴边的话。
“你……你在干嘛？”
“咬它。”还是一样的眼神，一样波澜不惊的语调，让柳夫人响起了黑暗中的那个声音，这个孩子，他，他在咬那些花吗？
又一阵冷风过堂，风干了柳夫人的衣襟，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微微的张开，无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情景，柳夫人叫醒了沉睡在床上的丈夫。
“奇怪，那会明明看到床铺上是空的。”
柳正辰醒了之后，柳夫人问及前半夜的事情，柳正辰说自己一觉香甜，被叫醒之前一直在榻上熟睡。
只是行儿在被叫醒了之后就一直啼哭，直到嗓子干哑就开始抽噎，任柳氏夫妇和月嫂怎么哄抱，都止不住这孩子的哭闹。
“罢了罢了。”柳夫人不再追问什么，只是点起了花园内所有的烛火照明，通宵大亮，一夜无眠。
“怎么了？”柳夫人自嫁到柳家之后，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君有如此阴郁颓废的一面，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墨汁。
“月初时我找一个货商进了一批货。”柳正辰叹了口气，“前几日验了货，本想万无一失就付了货金。又临时找不到地方存放这批货，就暂时搁在了城外个仓库派人看守，谁曾想前几日夜里狂风大作，又是瓢泼大雨。”
“我本以为那仓库能遮风挡雨，却是漏算了一笔。雨太大了，仓库又地处低洼，仓库全被水淹了。”
柳夫人听着这些，神色里不时露出诧异之情，又不得不安慰自己的丈夫，毕竟淋了雨泡了水低价贱卖或许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哎，我本想着低价贱卖挽回一些损失的。”柳正辰接着说，语调也越来越激动，但那仓库恰好是低洼积水之处，所有的货物浸泡在雨水里一天一夜，全给跑烂了。“说着说着，柳正辰变得急躁起来。
“就算是这两个月我们白干了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别为此太难过了。做生意嘛，哪有不亏的。”柳夫人在一旁温柔的劝解着，她的眉梢也有掩盖不住的愁容。
她想起昊文对那株红牡丹做的事情，心中有些惊怕。
“行儿他，好点了吗？”柳正辰用拇指按在了两边太阳穴上揉搓起来。“最近家里出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
不提儿子还好，一提到行儿，柳夫人立刻变得泪眼连连，完全没有一个淑女该有的矜持和端庄。
一见妻子这般光景，柳正辰心下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了。
自从那晚噩梦之后，儿子柳行之日日夜夜总是啼哭，哭累了就睡一会，再不然就是看着窗外的花圃两眼呆滞，面上却露出极其恐惧的神情。
那样子让光天化日之下的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觉得背后冷风直冒，总觉得这房子里真的有什么鬼魅，闹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柳夫人刚刚失去还在腹中的孩子，如今爱子又神志不清，她的精神也已经遭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正辰，你不觉得那个昊文很奇怪吗。自从他来了之后，我的孩子掉了，家里日日不安宁，行儿还生病了，咱们家的生意也……”
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妻子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的神色，自从昊文来了以后，柳老太爷对他很好。
虽然迟迟没有办理收养的手续，但是大家心里都默认昊文马上就回事柳家的少爷了。
“你既然觉得有秽物作祟，又笃信那簇红花的用处，那咱们再去将那匠人找来吧，也不能无缘不顾地将怨气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柳正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道，他心中也不是没有疑虑，只是他必须得顾念老父亲对那个孩子的态度。所以尽管有再多的风言风语，他也必须不为所动。
柳正辰看妻子神色仍旧阴郁，不得不绞尽脑汁安慰她道：“如今昊文陪着的柳行之时候，行儿还可以安静一点。而且那孩子平时也十分乖巧，见人也有礼貌。”
“虽然他确实算得上来历不明，但是父亲喜欢他，咱们也没办法。”
柳夫人也不知为何，总觉的昊文并不只像一个孩子那么简单。
可能是这些日子她经历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还总是在晚上做噩梦，自己的又失去了孩子，所以不免有些敏感。
刘正辰知道妻子的不容易，他接连叹了几口气：“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我明天亲自去寻了那匠人来，你安心吧。”
说完，他掺着自己的妻子缓缓向卧房走去。
第二天一早，公鸡还没有打鸣，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人慌慌张张地敲门，吵醒了还在熟睡中的柳夫人。
“不好了。夫人，少……少爷出事了！”月嫂纵横交错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柳夫人看着月嫂踉踉跄跄的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卧房，她正抱着苍白虚弱柳行之。
可怖的白沫从柳行之已经苍白的嘴唇里断断续续的咳出，那孩子单薄的像纸一样，软软的倚靠在母亲怀里，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走似的。
刘正辰火急火燎地敢过来，正想走上前去，摸一摸孩子。可没想到这时候，身后响起一阵嘈杂声：“先生，先生。”
又是一阵焦急慌张的喊声，阻断了柳正辰的步伐。
“怎么了？”他不耐烦地问，不想再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花……花都枯萎了。”伺候花圃的花匠低着手，颤抖着身体。他始终都不敢太头看柳正辰，心中暗道自己估计要被炒鱿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