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3

现在，黄世仁在四五家医院兼职，讲课活动不断，全国各地飞，一年的收入早就到了七位数。
在他看来，这次自己被任命为院长，只不过是迟早要享受到的职务，而已。
“在外人看来，我混得还算不错。”黄世仁说，“不过，这里面，这一切，我都要感谢一个人，是他给了我机会。虽然，他并不是特意的。”
“噢，是吗？哪个人有这么神通广大？我认识吗？”
“也不是什么神通广大，他只是无心之举，让我有了机会。你记得阿魏这个人吧。其实，本来飞黄腾达的应该是他的。”
“阿魏？！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怎么说？”
“我们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阿魏就比我厉害。处处都比我强。奖学金、助学金，还有入党，这荣誉那荣誉的，他都有份，每一次我都甘拜下风。他还是学生会主席，能歌善舞的，女孩子的目光都在他那。根本没有我们的份。”
“确实如此。阿魏确实很优秀！”
“如果阿魏继续这样‘优秀’下去，估计，我现在的地位就是他的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每个人也有每个人际遇。你千万不能妄自菲薄。你也是很优秀的。况且，那个时候，提名阿魏为副院长的是我所在那个医院，也就是你的原单位，不是你现在这个医院。没一点关系。怎么就扯上了呢？”
“怎么扯不上啊。我现在能干这个院长，还不是以前在原单位有副院长的经历。说真的，我那点‘优秀’，在阿魏面前简直不可一提。他是个天才，学什么都很快。他是个外科手术的天才，在内科、中医方面都很不错。我根本无法同他竞争。”
“中医方面，阿魏主要靠祖传。”
“祖传也是福荫啊。如果那年阿魏不去旅游，不去搞什么奇怪的‘徒步丝绸之路’，一走就是两年多。那么，也轮不到我进入领导的视野，成为最年轻的副院长。可能为了生计，我会去开个诊所，或者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以跳槽来找机会。”
“阿魏确实挺可惜的。”
“但阿魏真真实实地那样去做了，那个副院长的位子本来属于他的，他放弃了。让我捡到了个大便宜。没有那个副院长的经历，到魔都来，我哪里有机会升到院长呢。”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也不全是他的功劳。”
“或许是吧。但没有阿魏那次的选择，就没有今天的我。可见，真的是选择大于努力啊！你说，阿魏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怎么会作出那样的选择？我又可惜他，可怜他，又恨铁不成钢。多优秀的一个人。现实版的‘伤仲永’啊！”
黄世仁有点收不住，继续说着：“听说他在新疆一个穷地方找了小医院，只做了个普通人员。有人见到他娶了个胖胖的维吾尔族妇女，都有四五个孩子了，留着鼻涕在他后面跟着要糖吃。”“所以我想，选择大于努力，平台造就人生。聪明不聪明，优秀不优秀，真的那么重要吗？我看未必，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眼光。阿魏缺少这样的眼光。”
眼光？贾雨纯不明白黄世仁提到的“眼光”。在他看来，一个人不断经历了众多时尚的变换与荣光，目睹了那么多周而复始的事物，遗忘了那么多的谆谆教诲，见证了那么多火光的闪烁与熄灭。在看到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更有重大的意义时，甘愿抛弃所谓的事业和前途，这难道不需要“眼光”吗？
在无尽的生命之路上，永远朝着这个有意义的目标前行，永不后悔，那需要多好的“眼光”，多坚韧而执着的眼光。
黄世仁吸着一支长长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雪茄烟，舒适地喷着烟圈，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虚伪了？其实，我没有。我在跟你掏心窝子。我并不否认正是阿魏的那个荒唐的决定，我才有了机会，是我占了便宜的。”
烟圈吐了一个又一个，连成了一个大圈。“但是，我还是要说明一下，阿魏是我们的同学。我觉得，他阿魏在糟蹋自己，对，就是‘糟蹋’。我觉得这个词太贴切了。如果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牵连的话，那么，我会为他的荒唐而可惜。这是在糟蹋自己的才华，在糟蹋父母对他的期望，甚至，糟蹋了国家的培养。”
贾雨纯想，什么叫“糟蹋”。他也不反对黄世仁的说法。因为他觉得，人生的价值取决于一个人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取决于他认为对社会应尽什么义务，对自己有什么要求。黄世仁作为一个著名的医生，当着医院的院长，拿着高薪，娶一个美丽年轻的妻子，这就是人生的意义？这就是所谓的成功？
贾雨纯并不想说什么，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跟一个颇有名气的院长争辩什么。于是，陈述一个事实：“前几年，我去新疆也看到阿魏了，还在他家吃了抓饭和羊肉。”
“是嘛，传言是真的吗？”
“基本属实。”
“就是嘛，真的很令人惋惜。”
“也不竟然。他过得还算很充实。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淡泊宁静、与世无争。”“前不久，阿魏跟我来了个电话，正在发起成立网上名医工作室，想把内地退休的医生请过去，或者利用互联网看病，或者开展线上线下培训。他说，他们那边缺少优质的医疗资源。他还想成立一个特殊疾病医疗互助基金会，针对那些看不起病的人，进行点对点救助帮扶。”
黄世仁放下手中的雪茄，低声地说：“是嘛，看来阿魏还是不错的。走到哪里，都有他的天地。”
“阿魏跟我说，在他生活的地方，在那个乡下，置身于大自然，身边拥簇着羊儿马儿，在季节交替的怀抱之中，他始终与幸福相伴，哪怕那仅仅是桃花源般的田园景象的一束光。”
“真是疯子。想当陶渊明啊！”
“他还找到了一个幸福的事？”
“什么事？”
“在那个乡下，他找到一种当地人叫‘阿魏’的草。目前来说，全国也只有那里才有。他说，那是一种中草药，骆驼和马都喜欢吃。当地人经常用来做凉拌菜。每逢雨季，阿魏草的根部还有阿魏菇，这种菇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更高。因为不科学的采摘，破坏了阿魏草的生长生态，阿魏草已经越来越少了。他想创办一个阿魏中草药基地，专门研究和开发利用阿魏草和阿魏菇的药用价值。”
“或许，阿魏就跟那个叫‘阿魏’的草一样吧。他就是那样的一棵草。”黄世仁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