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拿村长不当干部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向前才起床，村长欧阳强春就上门来了。
“向前，真的让阿难当这个合作社的理事长？”一进门，村长欧阳强春就问道。
“昨晚开会的时候，乡亲们都形成了初步意见。阿难见过世面，在外闯荡过，从小跟我一起玩大的。我知道他的个性，他能行的。我们要相信他。”欧阳向前说道。
“不是不相信他，最重要的是，他是村长的儿子。他搞理事长的话，我怕村里其他人会嚼舌根子，影响不好。”欧阳强春还是觉得，把自己心中的顾虑跟欧阳向前说透了。
“我们搞这个专业合作社，不是修路的专业合作社，是专门搞砂石开采的专业合作社。以后大有用处的。就让阿难、黑坨等一些人承头开始搞吧。对了，顺毛不是也愿意参与进来嘛，也让他一起来，起个头。这样一个带一个的，很快就会见到效果了。现在，虽然有很多村民由于看不到效益，还在那一旁看热闹，但等效益好起来，他们估计就会争着抢着进来的。因此，我们先要让愿意干的，先干起来！”
“是啊，这样的方法很好，乡里人就是这个德性，小农意识啊！只盯着眼前的一点小利，要他们看长远点，太难了！还是年轻人脑瓜子活啊，我们村里就是缺一个你这样的带头人。以前村里来了个第一书记，那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有做过农活。狗屁都不懂，干了没多久，就走了。现在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还有，驻村的扶贫工作队也干不了什么事情，天天在这游山玩水的，这里拍拍照，那里采采野果，打打野物，净整些没有用的。”
“村长啊，也不要这样说嘛，大学村官和驻村的扶贫工作队，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吧！”
“发挥个毛作用！还在我们村民家里混吃混喝的，大多数情况下，村里都把一些好吃的留给了他们。他们这些城里人啊，对那些野果子野物什么的都稀罕着，村里的几个猎人，隔三差五地、轮流给他们送这些吃。至于发挥的作用，我和乡亲们还没有看到什么。这不，我们村这么多年了，还是个远近闻名的穷村。”村长欧阳强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想了一会儿，接着道：
“先不说这些了，这个事情下次跟你细细聊。有这样一个事情，跟你说说。你二全叔干村书记也很多年了，他是由我们村党支部全体党员投票选举的。干了这么多年，跟我这个村委会主任也搭班子这么久，我们俩个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来，心里有愧啊。我们俩昨晚合计了一下，想着还是退位让贤吧。就跟乡里的贺德禄贺书记电话先简单地汇报了下，想让你来干村书记和主任，让你一肩挑。贺书记表示赞同，说，你是耶鲁大学毕业的博士生，又是这个村出生的，各方面条件都具备，应该给有文化有能力的年轻人平台，给年轻人干事的机会。就这些日子吧，我和你二全叔到村里四处走走，做做村民的工作。再报给乡里，定个日子，全体村民开个会，村里的党员开个会，选举选举，你就书记和村主任一肩挑吧。昨晚上从你二全叔那过来，本来找你说这个事的，你妈说你睡着了。”
这个村长欧阳强春口中的“二全”，全名叫李二全，是村里李姓家族的人，以前是个民办老师，后来教师队伍清理整顿，必须经过考试才能上岗，他就不干了。因为有点文化，所以很快就被村里的党员干部选为村书记，这一当就是很多年。当老师那会，李二全自诩有点小才华，说乾隆皇帝号称“十全老人”，我就把自己名字改成“二全”吧，比乾隆少八个“全”，作为一个乡村教师，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吧！
至于李二全以前叫什么名字，好像没有几个人记得。只有村里的几个岁数大的老人比较清楚些吧。
欧阳向前感到很惊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免得引起没有必要的误会，说道：“村长，你跟二全叔都正当壮年，怎么能说退休的事情啊。再说了，我回来不是跟村长你和我的二全叔抢班夺权的，这个你们要放一百个心。我是想干点事情，村里的工作开展必须有你们在啊！”
“我和你二全叔都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你这样说，是给我们这张老脸添金，给我们面子。向前，你就别推辞了。你要是不接受，我把你二全叔叔叫来，在你家不走了。”村长欧阳强春一脸不高兴地道。
“好吧好吧。村长，你和二全叔，这是折煞我啊！这个事情先不说了，到时候，你和二全叔他们看着情况办吧。不过，村里的工作再怎么的，也离不开你们的！你是老村长了，二全叔也是干了很多年的村书记，村里的情况，你们比我这个愣头青熟悉多了，到时候，就算我来干，你们也要替我把把舵啊！”
“我跟你二全叔商量好了，你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燕大毕业，又是什么耶鲁大学的博士，人家贺书记都点头了，你就不要推辞了。再说了，向前啊，你要干事情，就需要有权力，要不然，在农村，你别说带我们脱贫致富了，就是请那些人来开个会，都没有人睬你的。乡里人啊，就是这么现实。好不容易咱们村出了个你这样的人才，这么有能力有干劲的年轻人，我们去哪里找啊！肯定要全力支持，全力放权给你，这一点，向前，你放心，我跟你二全叔始终是你坚强的后盾！你放手去干就是！”
欧阳向前知道，村长欧阳强春说的也是心里话，也是他和二全叔对自己的厚望。但欧阳向前不能当场就一口答应，虽然他需要村里放权给他，要不然，到时候，就会束手束脚的。村里也愿意放手让他来干，村书记和村主任（俗称为：村长）两个人都大力支持。听村长欧阳强春说，水磨口乡的书记贺德禄也表示赞成了。
村长欧阳强春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于想干点事情的欧阳向前来说，是一件喜事，也给欧阳向前带来了压力。干不好，就真的愧对父老乡亲了！
尽管如此，农村人自有农村人的处事方式，农村人有农村人的含蓄，可能就是那么一点不讨人厌的机智，或者说狡黠吧，就是农村人做人和处理事情的章法。欧阳向前心想，要在村里干点实在的事情出来，造福这一方，就得适应他们的为人处事的章法。如果自己用西方那一套，直来直去的，那结果可能会不理想。
在中国的农村做官，要想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是个技术活。所以网上经常有人说，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其实，这里面是蕴含着一些朴素的哲学的。但是，很多人看不懂也悟不明白，还在那嘲笑。
况且，欧阳向前对这一套并不陌生，相反，还深受影响，运用起来并不生疏，这是欧阳向前的母亲向田瑛教给他的最朴素的处事方式。
向田瑛虽然是扁担掉在地上都识不出一个“一”字的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不影响她的精明能干。在欧阳向前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他们家做的生意还过得去，专门收购十里八乡的草烟。
以前溆化农村人抽的基本都是自家产的烟叶，人们把这种烟叫草烟。常见的草烟是在自家土里精耕细作种出来的，等到成熟时采摘，一片一片用稻草绳子扎成串，挂在能够晒到太阳的地方晒。晾晒过程中还千万不能让雨淋到，晒好的烟叶经过回软后再小心地裹起来，吊在梁上或是其它通风干燥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溆化乡里人，特别爱抽这种自家种的草烟，在辛苦劳作之余，抽上一口草烟，那滋味真的是“赛过活神仙”了。年轻人给他们递上一根香烟，大多数都会摆摆手说，不爱抽那个，太没得劲了。
欧阳向前家做的生意就是专门向农民收购这种草烟的。开始是向田瑛和欧阳爱党两个人到十里八乡上山入村、走街串巷一点一点地收购。然后，两个人肩扛手挑，一担一担地挑回来，整理好，再挑到当时的县里叫“土产公司”的国有公司那卖掉，赚个差价。虽然是辛苦钱，但还能让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买了村里第一台黑白电视机。
有一次，欧阳爱党的战友从远地方来看看他，住了三天。可在第一天的晚上，战友说丢了一万块钱。那个时候，万元户可是很不容易的，属于有钱人行列。
一万块钱对于那时候的底层百姓来说，那是天大的事。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向田瑛感到很不好意思，自己丈夫的战友，大老远来看看，买了些礼品，已经很客气的了。但没有想到才住了一个晚上，就丢了一万块。作为主人的欧阳爱党和向田瑛都很过意不去，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担心这位战友把自己一家作为嫌疑对象。
碰到这样一个情况，莫名染上“冤情”，却又无法自证清白，一腔怨愤更是无处排解。正好那几天碰到雷雨天气，哪知道，向田瑛居然在这个天降大雨电闪雷鸣的晚上就跪在堂屋前坪喊天：“老天爷啊，你要主持公道！如果这个钱是我拿了，你就劈死我！如果不是我拿的，就请你劈死那个小偷吧……”喊的次数多了，那个小偷心虚了，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自己偷偷把钱放了回来，留了一张纸条，写着：请你们家的堂客不要再喊天了，我害怕真的遭雷劈。
纸条并没有署名，但钱回来了，所谓的“冤情”自然就自证了。
其实那时候的人大多善良，并非真正要去当小偷，只是穷怕了。
那战友走的时候跟欧阳爱党说：
“你这个堂客了不起啊！虽然没有文化，但机智聪明，贤惠大方，人又很正直。我现在在做草烟批发收购生意，直接送厂家。老战友啊，你以后就跟我做这个生意吧，比你两口子肩挑手扛送土产公司强多了，赚得也多。养两个孩子绰绰有余，还可以生一个女娃！你不是想要一个女娃嘛，那等赚钱了，再生一个，完完全全也足够养得起的！到时候，计划生育实在要罚款，我来替你缴！”听得欧阳爱党一阵激动。
由于那个时候欧阳向前家的三弟欧阳向上还没有出生，就欧阳向前和欧阳向阳两个带把的。欧阳爱党和向田瑛一心想要一个女娃，说是女娃贴心些，也安静些。这两个带把的，太顽皮了，操不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