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一六 推心置腹

黛玉知道她这一次受伤，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倘若刚才易地而处，自己上楼固然无法脱身，还要连累得表兄投鼠忌器，只怕就只能听命于对方了。不免叹了口气，也不回答，只低头为她诊脉。
孙小红是被那大头六打了一掌，因此摔下楼来。幸好当时李寻欢飞刀已至，大头六掌力还不及完全发出，便已毙命，所以孙小红伤得不重。黛玉又给她两丸丹药含着，算是暂时控制伤势，要细细调理却只能等以后了。
跟着又去察看游庄主夫妇和铁传甲，医治未完，只听庄外人声大噪，正是乌香也带着官军赶到了。那庄中原还剩了零星几名女菩萨的弟子，但她们公推高脚七和大头六为首，现在两人已死，她们就没了斗志，一见官军，已纷纷投降。
李寻欢这边便向游庄主夫妇问清事情始末。原来大欢喜女菩萨带了众弟子攻打藏剑山庄，庄上毫无戒备，根本来不及抵抗。再加上女菩萨这一伙人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连游庄主这样的高手一时都无破敌之策，最后只得束手就擒。庄上众人都被关押起来，倒被一群“女金刚”鸠占鹊巢，只有游龙生被大欢喜女菩萨带出庄去，不知去了哪里。
李寻欢想到刚到山庄时，那开门的女人所说，心想女菩萨倒真是回了苏州，说不定已和林仙儿串通，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倒不足虑，但游龙生好好的一个少年，蒙此无妄之灾，却不可不救。当下向游庄主夫妇告辞，即刻就要启程。
黛玉如何不知他心里着急，却道：“你一个人去，就是中了对方之计。就算我们都不济事，郭大侠是答应要来帮你的，何不等一等他？”
李寻欢听她说的有理，又见连铁传甲都有伤在身，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那藏龙老人虽受了些伤，但见众人热心来救，自是乐得尽地主之谊。黛玉便带着倩语思云帮忙安顿，忙了半日方休。
等到给孙小红安置妥当，正要安抚她好生休息，却听她道：“林姐姐，我……我想见见李大哥，和他说说话。”
黛玉怔了怔，明知道她对李寻欢那一点心思，但听她毫不藏私，就这么说了，况且之前受伤也与自己有关，自己断没有拦着她的理，便答应一声。刚要出门时又听她道：“你可也得回来啊！”
黛玉讶然转头，见孙小红脸上笑嘻嘻的，冲自己一眨眼道：“我的话，是要说给你们两个人听的，少一个我都不说。”心里不禁纳闷，一时想不出她要说什么，只得答应着出来，叫上李寻欢同往她房中。
孙小红伤得虽不重，但终究行动不便，一直倚在床头，见他们两人回来得快，立刻笑了出来。黛玉看她笑容一如往日灿烂无邪，暗暗叹了口气，坐到她床边道：“也不见这个傻丫头，伤成这样还笑呢！”
孙小红望着她道：“我笑你和李大哥都是好人，也不问我有什么事，就巴巴的都来了。能认得你们两个，我就死了也不枉了。”
黛玉忙啐了一口道：“年纪轻轻的，没的说这些做什么！你能活一百岁呢！”
孙小红嘻嘻一笑，道：“那敢情好！只是我心里有个事，若没有答案，就活一百岁也怪没意思的。”转头凝视着李寻欢，像要把他看进心里去似的，一时却不开口。
李寻欢被看得没奈何，自己也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这事自己能说什么？只得转过目光，咳嗽了一声。
孙小红便又笑了笑，道：“李大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喜欢过一点，也算。”
李寻欢总想不到她堂而皇之地问出了口，这一回便真的呛得咳嗽起来，也掩住了神色中的些许尴尬。
孙小红便叹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种事总爱装古板。你看林姐姐都没说什么呢！”
黛玉笑道：“他喜欢不喜欢你，是他的事，我能说什么？”
孙小红也笑道：“这就是你的好处了。你对李大哥的心，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对他的心，你想必也知道，却从来没讨厌过我。”
黛玉摇头道：“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你又不曾用心机、使手段害人，又不曾挑拨别人不和，你这般的性情，其实……其实我是很佩服的。”
孙小红却道：“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你知道么？我早就打听出来，李大哥在杭州，却没有告诉你。我想着我救了阿飞，再去杭州找他，叫他知我的情，说不定他心里就能喜欢我一点了。”
黛玉听她如此说，倒和当初雪雁跟自己说的相合，不禁更佩服她自己揭穿此事，那是真的心地澄净，也是真的心无挂碍了。
想着便笑道：“你这样的姑娘，任谁都不会不喜欢，何况是他呢！”
孙小红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道：“真的？”
黛玉点头道：“真的，我早看出来了。”
李寻欢一直在旁默默听着，因是她们小女儿交心之言，也不好插嘴，这时方忍不住道：“这是从何说起？你早看出来什么了？”
黛玉瞥他一眼，悠然道：“去年在许州的客栈里，我们和小红姑娘初次相遇，是谁请人家姑娘饮了自己半杯残酒来着？我们可都记着呢，这时候点破了，就不好了。”
李寻欢神色一僵，顿时想了起来，当初自己行事确有孟浪之处，倒不想她记得如此清楚。只得“咳”了一声，转开头去。孙小红见他耳朵都有些发红，不禁笑得捂了肚子，一时牵动内伤，又“嗳哟”叫起来。
黛玉忙扶着她给她顺气，温言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是一样。你想偏了我去也是正理，原不必太挂怀了。”
孙小红叹道：“你说佩服我，其实我才佩服你如此潇洒！我……方才我假装是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的。所以我这次受伤，你们可一定要记着，既然我做别的都没用，就要用这种办法，叫你们心里都有我。”
她本来还有些神情伤感，但说不了几句，笑容就又回来了，到最后一双眼睛眨个不停，说不出的促狭。黛玉看得直乐，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道：“我有你这么个傻妹妹，自是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