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桑葚果 9

自打那日晚上她与程珏一来一往的两通短讯，程珏整整两天没有消息，一直到第三天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程珏给她通电话。
接通电话的一瞬间，她就知道程珏必然喝了很多酒，仿佛隔着电话，浓烈的酒精都要钻进她呼吸的空气里。
彼时佟念微刚洗完澡出来，手上还在拿着干发巾擦拭头发，先开口道：“喝酒了？”
程珏嗯了一声儿，不说话，然后就听到他那边传过来稀里哗啦的是声音，不知道是他碰到了什么东西。
“程珏？”她又喊了一声儿。
“没事儿，酒杯倒了。”程珏声音含糊地说。
佟念微刚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程珏在那头说“真他妈的没劲啊，阿念。”
佟念微突然哑言，她自然知道程珏说的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也没有办法说什么，遇到这样的家族不是他的错，却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嗯。”她轻轻地应了下，静静的听他发泄。
程珏虽说平日没个正形，但这么讲粗话的时候还是少有的，想必内心也是压抑到了极点。
“就因为他是老子，所以我就得像个孙子似的出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妈的！”隔了一会儿又说，“你说我们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像程万里一样，活到六十多，还被自己整天搂着抱着的女人骗，碰上事儿，连个伸手的人都没有，呵。”程万里正是程珏的父亲。
“你不会像他一样的。”佟念微很真诚地说，“你还有我们呢。”
“阿念。”程珏喊她。
等她应了一声儿，他继续说：“这次的事儿，哪怕程家倒了，你们也别帮我。”
“程珏！”她不知道程珏又是在说什么糊涂话。
“真的阿念，别看我醉了，我心里都知道，你们可不欠程家什么。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我自己都臊的慌你晓得不。我程珏就只配这样吗，这算怎么回事儿，携恩相逼？阿念你说，当时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我还会不会扑上去？”
“会的！”
“呵！”程珏冷哼，“以前我也以为我会的，但后来我越来越不相信我自己了，你说我会，为什么我后来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了外婆的帮助？”
佟念微被他说得突然难受起来，“不是这么想的，程珏。”
“你甭安慰我，往前我就是个懦夫我也就认了，但这次不一样阿念，你们不要动，就当这是我求你。”
佟念微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此时港城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她心里却是一片沉寂，程珏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后来程珏又絮絮叨叨，意识不清的说了很多话，说起来他们家的关系，说他早逝的妈妈，说他早早就嫁人的姐姐，说他爷爷、爸爸、同父异母的草包又深受宠爱的哥哥。
最后程珏说，没了荣胜百业，他程珏也能靠自己活得漂亮，至于这件事，他会靠自己尽到最大的努力，但也仅此而已了。
最后是佟念微好说歹说制止了程珏继续喝酒，让他去休息，然后又不放心的给陈梦云打了电话，让她有时间去看一下。
其实佟念微已经清楚了程珏的意思，但第二天还是给他发了信息，想问他醒了没有，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程珏才回复她，解释说之前一直在与人谈事情，没来得及看手机，然后又说，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让佟念微也不要忘。
至此，佟念微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于是委婉地向外婆表达了程珏的意思，外婆有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说小程是个有骨气的。
即使如此，外婆还是打算亲自到将都看一下，哪怕湘云不出手，有时候递上一句话，也能为程珏减少不少麻烦。
只是不曾想，将都之行还没来得及开始，她与外婆都被暂时的留在了港城。
“如果你朋友的事情很急，我也可以先走将都一趟。”邓席礼知道一些程珏与佟念微甚至与湘云国际的关系，见她始终没开口，于是提道。
佟念微从回忆里回神儿，微微转头看邓席礼，真挚地道谢，并表示这件事要缓缓再看了。
邓席礼识趣的没有再问，点点头，之后两人一路无话，各有各的心事，就这样到了医院。
进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小鱼阿姨也在，因为之前大家都心系外婆这边，消息封锁的不够及时，这时候已经有好些人来探望，邓外公疲于应付，于是让小鱼阿姨挡在外面，小鱼阿姨与外婆的关系情同母女，在港城这边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佟念微在外间与人简单打过招呼，邓席礼留下陪小鱼阿姨一起应客，佟念微自己走到里间，佟念玦与纪蘩一起去机场接妈妈和董释川了，病房里现在只有邓外公一个人。
外婆在与她通过电话之后又睡了过去，此刻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饶是外婆这么隐忍的人，在睡梦中也是不经意的流露出痛楚，她轻轻推门进去，就看到邓外公满脸心疼的握着外婆的手。
不过是她与邓席礼离开的一会儿，再回来佟念微蓦然发现，外公瞬间老态了许多。她轻轻走过去，从外公背后轻轻揽了一下，给他力量。
邓亚冠这才恍然，稍稍抬头看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朝她笑了一下，指指一旁的位子示意她坐。
佟念微靠前看看外婆，然后坐在一边。
一时间这里安静的可以听见外婆输液器里的嘀嗒声，偶尔有外间传进来的一两句交谈声，以及开门关门的声音，她与外公就这样陪外婆坐在这里。
“告诉过你外公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公问。
她回道外公知道了，邓外公又说：“告诉他没有大碍，你外公身体不好，别让他着急。”
佟念微点头，表示知道。
或许是病房太过安静，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什么，邓外公开始说他与外婆，以及外公的事情。
“我认识你外婆的时候，她已经与你外公离婚回到了港城，白天你外婆是家族长女，跟她父亲从头学习做生意，没人的时候就自己拿出你妈妈的相片躲着看，看着看着就哭了。”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就好像想到外婆那时候的哭泣，也已经于心不忍。
“那时候你外婆心里还有你外公，除了工作，剩下的心思都留在了将都。于是我就一直等着。其实我特别感谢你外公，我知道他对你外婆的感情，若不是真的爱你外婆，他也不必要放你外婆离开。所以我愿意每次到将都去，都跟你外公待一会儿，有很多时候，我们就是最能懂对方的人。”
佟念微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这样被告知了答案，不过是因为他们都爱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