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扬镳 (4)

是夜。
莲花池上起了浓雾，粘稠的乳白色，像棉织的纱。
顾纳秋披着斗篷，站在莲池旁。过了一会，雾中渐渐现出阿撒托斯的身影。
“晚上好。”阿撒托斯彬彬有礼。他似乎抬头望了下天上的月亮。明明是阴沉的天空，却惟独在莲池上方，有明亮的月亮。
“你做得很好，我的信使。”
女子的声音从水池深处传来。
“我也将如约，借给你更多的力量。”
轻风将女子的声音送入纳秋的耳朵。轻轻的，却带着诡异而婉转的声调。
“我的信使，闭上眼睛。”
纳秋唇瓣微微颤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接着，瞬间，他的身体就倒下了，纳秋看到自己的身体被阿撒托斯接住。
白雾在前面分开道路，成为‘灵’状态的纳秋，身上的斗篷已经消失了。但显然，阿撒托斯并看不见他的这种形态。
“到水里来。”‘她’这样说。
纳秋走过分开的雾道，跳进水里。他一点潮湿的感觉都没有，水底的一切都栩栩如生。
一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水里，对着他摇摇尾巴，示意他跟上。
他的手指不引人注意地蜷缩着，却连在水中留下波纹都做不到。
一路跟着黑猫，月光从水面透下来，他注意到，他们都没有在水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不知道飘了多久，纳秋停在了一个洞穴外。
洞穴看着很幽深，但却隐隐有光透出来。
他跟着黑猫，七转八弯，终于豁然开朗。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
这是一间石室。夜明珠照得整个室内灿若白昼。地板上绽放满了红色的莲花。而在石室的尽头，立着一块简陋的、石块的基座，在其上，‘她’以狂野的姿势侧躺于其上。
‘她’侧着身体，脸向上向右微微仰起，右前肘平放在基坐上支撑身体，右后肘完全隐没在倾斜的上身之后。左臂以紧张的姿势搭在胸前。两条脚似乎向前伸长着，从而帮助保持平衡，白皙而细嫩一只脚从裙中探出。
虽然室内被夜明珠照彻，却惟独‘她’所在之处，有一片阴影盖在脸颊和锁骨处，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和神情。
而在她的左手腕处，有条链子闪着金色，链子在手腕处环了一圈，又继续向上，消失在幽暗处。
这种姿势让纳秋想到了西斯廷礼拜堂天顶画中的先知约拿——劝人们行在正当的道路。
纳秋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心跳的鼓点。
他越走越近，终于能够看清那金色的链子，原来是消失在‘她’的脖颈，又原来被固定在背后的石壁之上。
他也终于足以看清，那与式微极为相似的脸颊。然而，与式微的气质不同，‘她’是如此的妖美，仿佛在黑暗与白昼之间，由倩丽和危险共同构筑的美杜莎。
纳秋想起了式微所讲的，崇德大学前身，五百年前的佛寺的故事。
——‘她’就是明妃。
明妃并没有彻底死在五百年前。而是穿越了岁月，继续杀戮。
最开始，另一个自己与她‘相见’时，他并没有走进这个石室。
“奈亚，这是我们第一次这样见面吧。”
在阴影中，明妃侧过头，看向纳秋，锁链因她的动作而轻微作响。
明妃露出捉摸不定的、细微之至的微笑。嘴唇嫣红，眼波如同解渴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