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特殊的新年

寒冬腊月，新年已至，但南城没有多一丝欢愉的色彩，苏沐终于有机会和陈笛时间重叠，两人已经近一个月都没能听到彼此的声音，看见彼此的样貌了，视频接通的那一刻，苏沐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整整一个月了，每天看着进来的病人在生死边缘挣扎，看着同事们一个个累到，救援队来了一波又一波，换了一波又一波。
原来这些天，自己的镇定自若都是强装出来的面具，纵使是学医十年，看惯了生离死别，但这样的情况任凭谁都无法冷静。
苏沐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抵在额头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桌面上，眼泪像是不忍心给她本就憔悴的面色再增加些悲情的色彩，只肯在脸颊上匆匆滑过，不留痕迹。
陈笛皱着眉，牙关紧咬，他也在忍着，他不能哭，在沐沐面前哭可太丢人了，陈笛恨不能现在出现在沐沐面前，把她一把搂进怀里，告诉她，别担心，总会好起来的，告诉她，别自责，她已经竭尽全力在与死神较量了，可他现在却是手足无措的站在小小屏幕的这边，连为她擦干眼泪都不能。
“我救不了啊，我怎么就救不了呢？”苏沐垂着头，喃喃的说，手抵在胸口，用力的按压着，仿佛不这样做，她便喘不过气来了，“那个孩子那么小，我却怎么也拉不住他......”苏沐想着今天早上被送进来的一个重症患者，只有九岁，眼睛大大的，送进来时高烧不退，呼吸困难，但却紧紧的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妈......别怕！我是......男子汉。”
送进抢救室之后，却没出来，男孩的妈妈甚至都不能在这里多待片刻，不能把破碎的心打包好再回家，就被送进隔离室，进行隔离检查，之后苏沐从洛小小那里知道，一家五口，现在只剩这位母亲了，因为病发迅速，公公婆婆甚至来不及被送进医院就被疫情裹挟着带到了天人两隔的地方。
苏沐眼睛红肿的抬起头，看着屏幕那边的陈笛，陈笛瘦了很多，脸上消瘦的棱角分明，但除了又挂了几道彩，似乎精神还是不错的。
“沐沐，不哭了！”陈笛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声音也不禁带了哭腔，悲痛的气氛不仅笼罩了医院，整座城都生病了，这些天看到的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大家都藏不住的悲伤，大家都强忍着遗憾，掩盖着恐惧，默不作声地忙着。
“为什么会成了这样？怎么会呢？如果能早点发现......”苏沐自责道，作为医生看着疫情到了这一步难以控制的地步，无奈，自责，悔恨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头。
“沐沐，你要振作一些，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呢！”陈笛眼神穿过手机，摆摆手让拿着饭过来的猴子先吃。
苏沐在这边也把洛小小递过来的饺子推到一边，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好像最后一点力气也只够用来和陈笛说说话，苏沐平复了好久，收拢了心情，把眼前的碎发拢在耳后，吸吸鼻子，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沮丧。
“吃饭了吗？”苏沐问。
“还没，等下去吃。你呢？”
“不想吃~”苏沐一边摇头，一边说。
“你要吃饭啊，现在你可不能倒下，快吃饭补充体力！”陈笛催促道！
“吃不下！”苏沐皱着眉，不肯妥协。
“吃不下才更要吃，快点，吃饭！”
苏沐不情不愿的打开饭盒，把筷子戳进饺子里，沾了一点醋，可刚嚼了一口，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混进本来就有些咸的饺子馅里，说不出来的苦在整个口腔中弥散开。
“明明是新年啊！”苏沐叫着嘴里的饺子，筷子戳在饭盒里其他饺子，对啊，明明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现在却成了全国人民都忧心忡忡地日子。
“明明是好日子啊！”眼泪积聚在饭盒里，醋的酸味都被冲淡了，陈笛右手握成拳，抵在牙齿上，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泪水在眼眶里快速旋转，叫嚣着要夺眶而出，对啊，明明是新年啊，明明是该一片张灯结彩的景象，明明应该像往年一样和队里的老老少少一边看着春晚，一边整装待发，然后骂骂咧咧的说又是谁不小心点着了家，明明今年会和沐沐，和一家人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围在一桌吃年夜饭的，那么多计划好的幸福，被一片一片的撕碎，毫不留情。
......
新年的钟声还是如约而至了，一下一下敲得人心里跟着发紧，苏沐跟陈笛匆匆说了句“注新年快乐！”就挂断了，凉掉的半份饺子被推倒角落，苏沐穿好防护服，匆匆下楼去换班，因为医院里患者过多，电梯往往是要等很久的，苏沐拉开消防门，走楼梯往三楼去了。
突然心头泛起一阵恶心，苏沐按着胸口，扶着墙壁，强忍下想吐的感觉，咽了几下口水，觉得好些了，才继续下楼，苏沐心想着：吃的太着急了。
可还没再走几步，那种想吐的感觉又找上门来了，苏沐的脑门上渗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汗，她甚至都没办法把汗拭去，任凭汗水在防护服里蒸发，然后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种粘腻的状态下，苏沐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想法：真不是时候。
苏沐在楼梯间休息片刻，确定自己没什么异样之后，这才匆忙起身赶去换班，又是一夜的奔波，检查、抽血、抢救、呼吸机、这一系列操作像是长在手心里一样，反反复复，苏沐给一位年过六旬的大爷做完检查后，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她赶紧撑着走廊里的凳子，缓缓地坐在地上。
周洋刚从前边的病房里出来，就看见坐在地上的苏沐，把手里的东西推给后面的护士，过来扶起苏沐，“苏医生？”苏沐透过厚厚的护目镜，眼前的周洋已经变成了三四个周洋，苏沐撑着座椅站起来说“有些累了。”
刚要起身走几步，眼前又是一片黑，之后再醒来就已经是躺在病床上，洛小小眼睛红肿的看着苏沐，抿着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见她醒了，忙把脸转过去，急忙说道“田医生，苏医生醒了。”
田医生？田毅？自己怎么在妇产科呢？
苏沐背后一阵凉......还没来得及在细想什么，田医生就匆忙赶紧来“可算是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沐摇摇头，气息有些弱，但冷静的很，嗫嚅着说“别告诉陈笛！”
田毅先是一震，而后推了推眼镜，眼神看向输液管，伸手去调节流速器，喉头上上下下的动了几下......再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