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十三）

沐夕冉拽起柳无痕，朝那王川逃走的方向追去，不出片刻，便瞧见那慌张的身影，二人放轻脚步，远远跟上他。
王川先是朝南一直跑去，直到一颗大树之下，猛地转身，藏身树后，朝后方张望一番，二人反应迅速，俯下身来，隐藏于草木之中，约莫盏茶功夫，王川见背后并无追踪，才离开树后，折返朝西北方向拼命奔跑而去。
柳无痕不明所以，将要开口询问，只见沐夕冉已起身继续追赶，眉头微皱，匆匆跟上她脚步。
不出三五里，见到前方有隐隐的火光，王川直奔那火光方向而去，冲入一道简陋的木栅栏，栅栏正前一马平川，尚有几个金兵把守，两侧堆满了土方碎石，二人并未跟的太紧，从右侧乱石堆处，迅速穿行，赶到栅栏一侧，朝内一望。
见那王川正踏入一营帐里，沐夕冉左右张望一番，趁着四下无人，拉起柳无痕跃过栅栏，直奔那营帐处。
二人放轻脚步，摸到营帐外侧，只听里面传来那王川的声音。
“大人，不好了！采石场北面有宋人出没！我们十几人前去侦查，不料，对方武艺高强，其他人皆遭了毒手，只余我一人，拼命逃了出来。”
“对方有多少人手？”回话的居然也是汉人！
“只有两人！”王川道。
“仅仅两人，不足为患，采石场内，除去巡逻、监工的人手，还有两百余人，通知外面，小心戒备！”
“这两人杀了数十人，就如此罢了？”王川有些不解道。
“近日，上京来催促石料供应，今日，我派人清点过这石场的苦力，只余下不到五千人！你可知道，当初是押来近万人！有消息传来，不出三日，上京便要派人前来监察，再不设法处理，瞒天过海，咱们一干人等都得掉脑袋！王川，你我皆为汉人，混到此处，着实不易，记住，不可因小失大，这采石场内每日死人无数，也不差多几条亡魂。”
“大人说得对！不可因小失大！属下这就去传令，加强戒备！”王川道。
“速速去传，再喊些人手回来，随我去处理下‘快活楼’。”
王川带着满脸诡笑出了营帐，四下传令而去，盏茶功夫，又带着近五十名兵士，匆匆赶到营帐之前，站在门口处，朝里喊了几声。
营帐布帘翻起，一彪悍的中年汉子，披盔戴甲走了出来。
中年汉子在前，王川跟在一侧，带着兵士朝远处木屋走去，木屋门口有几名兵士把守，见到来人，纷纷行礼，让开木门。
木屋背靠山体而造，很是狭长，柳、沐二人潜到木屋一侧，透过缝隙，朝内瞧去，里面漆黑一片，借着刚进入屋内众人手中的火把，才隐隐看到，不算太大的木屋之内，密密麻麻躺着上百人，而这上百人大多是女子，仅有几名年幼的孩童，随着众人入内，纷纷靠在一起，缩成一团，发出阵阵恐惧的叫喊。
这领头的中年汉子，不知朝身后的兵士们说了何话，见众兵士纷纷如饿狼般，扑向前方人群，将一个个少女、妇人扑到在地。
一个被扑到在地的妇人身旁，看似五六岁模样的孩童哭叫着，去捶打压在妇人身上的兵士，却被一脚踹飞，妇人心急，冲孩童喊叫几声，强忍着泪水，任人消遣，身后并未遭殃的几个女子，上去拉住那孩童，将他牢牢的锁在怀里，紧闭双眼，不敢去看眼前惨状。
屋内撞击、哭喊、呻吟、挣扎声不绝于耳，柳无痕心如刀绞一般，忍不住要冲上前去，却被沐夕冉死死拽住，毕竟身在敌营，贸然出手，不仅帮不了众人，只怕自己也会身陷囹圄。
他咬牙切齿，左手狠狠地掐在圆木之上，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心里却备受煎熬。
一刻之后，随着中年汉子一声呼喊，兵士们纷纷起身，提上裤子，将众女轰赶出了木屋，只见她们个个衣衫不整，浑身淤青，满身污垢，脸色苍白，不知已在此受过多少苦难，踉踉跄跄的排成一队，朝山边一石坑走去……
柳无痕松开手，圆木上被深深掐出了五指印记，渗着丝丝鲜血，匆匆同沐夕冉跟上被押走的人群。
近两百人，被赶入地面一石坑之内，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乱作一团，大声嚎叫、哭喊，有几人拼命想爬上石壁，却被周围持矛的兵士一矛捅翻，跌入坑底，其余众人见得惨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只剩哭嚎……
中年汉子一脸狞笑，指挥几人，将几只木桶中油料倒入坑中，隐隐的月光下，有人戏谑般大笑、有人叫喊、有人哭泣、有人沉默，坑中满是绝望的眼神。
柳无痕再也忍受不住，拔出长刀，冲向中年汉子背后，距离尚远，只见他手中火把划出一条长线，落入坑中。
烈火一触即发，火焰直冲天际，坑中哭喊撕心裂肺，不断有着火的人影拼命挣扎，只见那周遭兵士纷纷举起巨石，向坑内砸下，一场人间炼狱，就在眼前，
刀光闪过，终于不再留情，只见身首分离。
兵士们疯狂般狞笑着，见到中年汉子的头颅从空中飞向烈焰之中，才回过神来看向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血如泉涌，喷出丈许高，血雨洒下，寒光乍现，宛如嗜血修罗般的眼神，扫视众人……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已看不清眼前一切，身影在兵士间不断飞舞，脑内亦空白一片，此刻他只想，
斩！斩！斩！
片刻过后，已无人生还，坑内哀嚎之声，亦越来越弱，只剩焦糊之味，随热浪翻腾而来……
沐夕冉远远地站在他身后，长叹一口，并未上前……
柳无痕如杀神一般，左手提刀，向他处奔袭而去，所到之处，残肢飞舞，鲜血四溅，就这样如疯魔一般，四处斩杀金人兵士，一袭白衫，已被鲜血彻底染红，远远看去，正如他所憎恨的血衣屠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