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气合适的话，沈天晴每周五都会来一次，二楼东边尽头的房间里，躺着的那个人，是沈天晴的妈。
疗养院的味道，跟医院差不了多少，都带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混杂在其中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息，楼层越往上，这种气息越浓稠。
其实真要说沈天晴跟她妈妈感情有多好，沈天晴自己都不信，但是她答应了姥姥，不会弃她这个便宜妈不顾，说到就得做到！
沈天晴是跟着姥姥长大的，小时候对父母还有期待，长大了渐渐明白，希望才是绝望的根源，她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有一天，父母会回来，对着她痛哭流涕的忏悔，说不该抛弃她。
可是幻想终究是幻想。
她等来的，不过是一个已经瘫痪在床的陌生女人。
姥姥临死前，老泪纵横的求她，拜托沈天晴照顾这个唯一的不孝女，虽然她的种种行为令人发指，但是那还是老人这辈子唯一的血亲骨肉，是老人到死都不能放下的牵挂。
沈天晴有一个特别大的弱点，就是心软。想了想，也没什么照顾的，就是没事去疗养院多看看就行了。
抱着还剩下一口气的姥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点点头，算是应允。
老人终于放了心，松了那口一直提着的气，撒手人寰，从此，沈天晴在感情上就变成一个孤儿。
据说她妈妈是出车祸瘫痪的，怎么出的车祸，她妈妈闭口不谈，至于沈天晴和姥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得感谢医院。
病了伤了就得动手术，手术比较大，医院要求必须家属签字。否则无法开刀。她妈没办法才提供了姥姥的手机号。
姥姥知道以后一边哭一边骂。沈天晴实在不想让姥姥太伤心，就在兜里揣了张银行卡，卡里有这些年她努力攒的所有积蓄，踏上了救母的高铁。
据说肇事方态度很好，道歉，赔偿，什么都规规矩矩来。她妈得到了大笔赔偿金，就是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需要有人24小时贴身照顾了。
沈天晴其实一直是有点懵的，这和她预想的母女第一次见面，一点也不一样。母慈子孝没有，痛哭流涕没有。
她妈醒了之后的第一句话是：“我生了你，你得养我。”
一句话把沈天晴砸的更懵了。她想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是耐不住她姥姥一边哭一边骂，一边哆哆嗦嗦的要来接女儿。
沈天晴妥协了，老老实实的请了护工，等她妈能出院了，用轮椅，歪七扭八的把她妈给推了回来。
她要上班，不可能在家照顾她妈，姥姥年纪大了，陪了几天也坚持不住，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这边找个疗养院。
车祸的赔偿足够支撑她妈妈的疗养院费用。对沈天晴最大的影响也就是她妈要求她每周来看她。
真的就是很单纯的来看她，这许多年的感情空白，让两个人无话可讲，她妈妈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忏悔的样子，之所以要求她每周都来，估计也就是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
“你想出去走走吗？”沈天晴看着因为终日躺在床上显的死气沉沉的女人。
“你抱得动我？不用那么假惺惺。”女人斜着眼看了看沈天晴“外面热的要死，我才不要出去。一天天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巴不得我早点死了，你好再也不用来看我，好早点解脱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愿意来，但是我生了你，你知道吧，你就欠我一条命。什么时候都还不完！”
女人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这些刻薄的话一开始还让沈天晴回去又气又哭难过了好久，后来就免疫了。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两个人相顾无言，是不是会更尴尬，又或者女人对她可怜巴巴的对着自己讲她的不得已，她的痛苦，她的忏悔。那自己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所以啊，这样挺好的，就当自己每周五下午一个家访好了，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沈天晴眼观鼻，鼻观心，想着晚上要去哪吃饭，学校门口新开的麻辣烫学生们说很好吃，可是很久没有吃烤肉了，有点想，要不等下问问有没有人要约烤肉吧。要是没人约就回学校门口吃麻辣烫。
想着想着就有点饿了，吸吸鼻子“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这就回去了。”
“走吧走吧。”女人嫌恶的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沈天晴撇了一下嘴巴，起身走了。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从不觉得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