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员外见刘峥良久发呆,问道:“刘经承在想什么?”
刘峥抓抓头皮,道:“我……我脑子有些乱,要捋一捋。你刚才说这些病人互相噬咬是不会死人的,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咬了正常人就会让其得病呢?”
杜员外道:“单是这四十七个人,就占了好几间牢房,州府大牢已经人满为患。后来有新的犯人实在关不下,就将这些病人当中的一部分押去和死囚关在一起。有一晚他们在牢房内发生了冲突,次日一早,狱卒发现牢里的三个死囚全部死去,状态和寒血病一样,而那几个病人还好好的,完全没有发病的迹象。我们大为震惊,又在给另一个死囚行刑时将病人的血涂在他伤口上,结果那死囚也染上寒血病而死。后来又试了几次,每次取不同病人的血,无一例外,被试者全都发病而亡。”
刘峥道:“这……这简直太可怕了,这些病人被治得半好不好,自己虽然不死,却轻易能让别人死。这倒底是当年那些郎中医术不精,还是他们故意为之?”
杜员外道:“我当时也去找了百妙堂,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关老板和他的女儿死后,百妙堂已经元气大伤。关老板已经出嫁的大女儿又回来主持事务,只是那医馆的郎中也走了大半。这些剩下的,已经没人会医治寒血病。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状况,只能猜想是这种病太过古怪,当时的疗法只能做到救病人之命,却未能驱血中之毒。要说是故意为之,恐怕还没有哪个大夫能有如此高明的手段。”
刘峥道:“这些剩下的郎中已经不会治寒血病?就是说即使有新的病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杜员外道:“现在你应该体会到老夫当年的处境了吧?这四十七个病人,如果放出来,随时可能把病传给别人,而得病之人已无法可医。如果是你坐在滁州知府的位子上,你会怎么做?”
刘峥怔了一下,一时答不上来。
杜员外长叹一声,道:“十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当年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也没有一日不在受着良心的煎熬。每个人都可以说我残忍,说我没有人性,但谁又能了解我的苦处!”
他说到最后,声带哽咽,坐在凳上似要歪倒。老总管急忙扶住了他。
刘峥站起来,大声道:“杜员外,刚才我有言语不敬的地方,这里给你赔礼了!”说着向他深深一揖,又道:“说句惭愧的话,若是我坐在你的位置上,要怎么办还真不知道!”
杜员外缓了缓气息,苦笑道:“有刘经承这句话,老夫总算是没找错人!”
突然之间,刘峥脑海中的一些疑点都串了起来,脱口道:“员外这么一说,有些事情便说的通了。除了本村外,当年琅琊山下比武的两个拳师也在前不久身中寒血病而死。之前我还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都在今年发病。现在看来,他们不须发病就可将寒血病扩散。十年前你们衙门抓捕那些病人,一定有漏网之鱼。这所谓‘冰血之咒’,就是他们回来报复了!”
杜员外摇摇头,道:“不会,当年百妙堂为寒血病人医治之时,都留有医案。每个病人的姓名、住所、家人等全都记录在案,原本是为了便于治疗后随访观察。后来衙门搜走了医案,便按照上面所记录的搜寻抓捕,琅琊山比武之后将医案上几个没到案的人也抓住了,无一遗漏。”
刘峥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冰血之咒’是关小姐在琅琊山上投火之前所说,但她可能也没有死,而是又来找你了!”
杜员外道:“关小姐并不是投火而死,而是自刎而死。”
青函不禁轻轻“啊”的一声,对关小姐的悲惨命运不胜惊讶。
刘峥道:“自刎?你亲眼见到么?”
杜员外道:“那天我并未在场,是州府的孙主簿带着捕头和十几名捕快上山抓人。关小姐自刎,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刘峥惊道:“这么说她真的死了?那我那天看到的……”
杜员外奇道:“你看到了什么?”
刘峥定了定神,道:“或许是我看花眼了。那天许先生跟我们说当年这件事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一转眼就没影了,就象鬼魅一般。”
众家丁听他这么说,都脸现恐惧之色。
杜员外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或许真是关小姐回来了,好的很,好的很!”说的众人脊背发凉。
刘峥叹息一声,道:“她已预知被你们抓回去也难逃一死,与其受辱,不如当场了断!”
杜员外道:“她也是不想看到百妙堂和衙门做对,多年基业毁于一旦。”
刘峥道:“那‘冰血之咒’是关小姐在自刎前说的么?”
杜员外道:“关小姐自刎后,捕快要抢她的尸身回去焚烧,她的姐姐带着百妙堂的人竭力阻止,双方又陷入冲突。这时候百妙堂的一个家仆抱起关小姐尸首,投入山火之中,他在投火前说了‘冰血之咒’。当时围观百姓大多已被捕快驱赶,真正看到这些的并不多,故而后来传言就成了是关小姐说的‘冰血之咒’。”
刘峥道:“这家仆不惜舍身保护主人的遗体,实是大大的可敬可佩!‘冰血之咒’由他口中说出来,也等于是代关小姐说了。”
杜员外道:“这‘冰血之咒’我原也没当一回事。这十年来风平浪静,更是都淡忘了,想不到如今这寒血病真的卷土重来。也罢,老夫的报应也该来了!”
刘峥道:“员外,你真的信这‘冰血之咒’?既然你认为当年的寒血病人不可能还有人活着,难道真有冤魂索命?”
杜员外道:“如果他针对的是老夫,那么一定还会动手,且看究竟是谁吧。关于地窖中那两具遗体,刘经承既已看见,一切秉公处置,老夫也无异议。只是还望不要声张,以免引起村民恐慌,更防止凶手向无辜之人下手。”
刘峥道:“嘿嘿,日间发生的事,只怕就是他要动手了。我明日就让衙门加派人手,多加防范。还望员外好生保管那两个家丁的遗体,等这寒血病之事查清之后再做处置。我这就告辞了!”
杜员外点点头,道:“多谢经承信得过老夫!”说着站了起来,又道:“张管事替我送一下经承。”他原本身体尚健,只是今晚触动往事,不免心力交瘁,竟有些颤颤巍巍。
柳烟抢上一步,道:“我来送刘经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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