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遇见（2）

秦尔澜深吸一口气，正欲争论，怎料祝容气极，比她早先一步道：“钱已经给你了！卖身契我们今天必须拿走！”
女人收了钱，心情大好，也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嘻嘻笑道：“他可是害我赔了不少，这些天的吃食，损坏的物件都不算钱吗？”
秦尔澜正想骂这女人无赖，她多年的好教养也被女人磨得差不多了，忽的感觉到袖角一动。
她扭头去看，是背后那孩子。
那孩子扯了下秦尔澜衣角，轻轻地摇头，澄澈的眼睛静默地盯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其实仔细一看。这小孩生得很是好看，眉目温雅，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服输的味道，他垂下眼帘的时候，眼睑的小痣就现了出来，那颗痣摄人心魄，像白衣上的一滴墨，也像茫茫雪地里的落梅。身上斑驳血迹是他的点缀，是他污衣上开出的寒梅。
秦尔澜正脸瞧着他，也觉得这孩子好看，挨打了也还是好看。心里那点侠气和血性毫无理由地冒了出来。
我一定要保护他，他这么好看。秦尔澜想。
秦尔澜小小的手掌盖上那孩子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叫他安心。
秦尔澜直面女人，“钱不是问题，人我一定要带走。”语毕，她从袖子里又拿了块玉佩扔了过去，语气间已经带上了不耐烦的味道。
女人一愣，下意识地伸长了手去接，沉甸甸的玉佩落到了她手上
好东西！女人手指碰到玉佩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她拿到手不停地观察着，玉佩捧在手心温润沁凉，触感极好，雕刻的痕迹十分自然，找不到半点瑕疵，全京都恐怕也找不到几块了。
祝容看到东西后惊了，他惊讶道：“这是！”
秦尔澜大话都放出去了，硬着头皮也得上，，当时在客栈，走得匆忙，她身上最后的值钱物件就是这块从小陪着他长大的玉佩了，秦尔澜道：“一个死物，哪有人命重要。”
小孩子的好感总是来的莫名其妙，追根溯源，可能就是一句看对眼，看的舒服罢了。
秦尔澜看出女人对玉佩的喜欢，知道现在放人肯定简单多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人收了大把钱，还平白得了块绝世宝玉，冲手下放人，又叫住了秦尔澜。
她带着玩味的语气，道：“这小孩子，公子你回去且好好养着，瞧这小孩子细皮嫩肉的，日后还能长，公子想要......，小女子建议您还是养到十几岁，到时候啊......”女人又是一阵笑，“定叫您沉迷在温柔乡里......”
“你！”祝容见不得别人这般羞辱秦大小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秦尔澜一把拉住他的手，道：“祝容，我们走。”
祝容像被扎破了的皮球一般，泄了气，慢吞吞地跟上了秦尔澜的步子。
秦尔澜牵起那孩子的手，紧紧地握着，想要把自己的暖意通过彼此的掌心传递到小孩那里去。
秦尔澜在那一瞬间，自己好像在无形中长大了那么一点，成熟了那么点，面对弱者，她无端地生出一些怜悯，想着自己如果能够再强大一点，就能减少很多世界上不公的事情了。一想到这里，秦尔澜的肩膀又直了几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只要他们还拉着手，好像就能生出一股与世界对抗的勇气。
三人走出了堂子，那小孩终于不再是一味沉默了。
他拉了下秦尔澜的袖子，动作很是轻柔，脏兮兮的小手落在灰色的衣服上又多了几道黑色的印字子，秦尔澜停了步子，扭头问道：“怎么了？”
小孩仍旧是没说话，却端起了秦尔澜的手心，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自己粗粝的手心弄痛了她。
他慢慢地，在秦尔澜掌心，写着字，一笔一划，极为认真，搞得祝容也好奇地凑过来。
“楼......”秦尔澜顺着他的笔画念出声，“醒......”
秦尔澜抬头，眉眼弯弯，笑着问，“你叫楼醒？很好听的名字啊。”
楼醒点点头，张口想出声，却仍然发不出任何字音，只有一串单纯的“啊啊”声。
楼醒似乎是恨自己不争气，刚刚被打时没有哭，眼睛没有泛起一点泪花，现在，他却猛地红了眼眶，像孤独的小兽突然卸下了在丛林中的防备，他牙关紧咬，还想把眼泪给逼回去，可越是这样，楼醒看着面前的秦尔澜，就越是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秦尔澜有些被吓到了，他一向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显得有些手无足措，，只好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安慰道：“没事没事啊，不会说话也没关系，现在我带你出来了，以后你跟着我做小弟怎么样？”
楼醒止不住眼泪，不断地打着哭嗝，肩膀一抽一抽的，一边用用力地点头，一边用袖子擦鼻涕，跟个小花猫似的。
秦尔澜道：“好啦，不哭了，我身上还有些药，给你擦药吧，现在我要是上医馆肯定要被爹爹逮回去......”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声，楼醒还是听见了。他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心事似的，往后瑟缩了一下。秦尔澜察觉到了他有一瞬间的警觉，又小心地拍了拍他的头。
一贯不会照顾自己的秦尔澜秦大小姐，第一次帮人上药，照顾人，动作笨拙，好几次都弄痛了楼醒。伤口处有肉翻开，露出其中的白骨，她洒上金疮药的时候，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了血。
祝容在旁边焦急地跺脚，想去接手秦尔澜手上的药，这哪有秦大小姐动手干活，他一个下人却在旁边看着的道理。楼醒却不要他碰，祝容拿起药想掀开衣服时，楼醒往旁边躲闪着，不愿意让他近身，他眼睛往上一挑，眼尾还在泛红，黑色的睫羽压在眼瞳上方，明明是一双温柔的眼睛，那凛冽的眼神却让他联想到后院饲养着的那只看家护院的狼狗。
“我来。”秦尔澜接过伤药，蹲下身去。她并不介意这种事情，只是血腥味太重了，太招人耳目了，久下去必定招惹来麻烦。
楼醒垂眸瞧着秦尔澜的动作，双手后靠，撑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