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瓣月亮

由于酒店不能住狗，所以昨晚姜雾把车厘子放在自己家了。一大早，姜雾和周景回院子接车厘子。
周景牵着车厘子从古巷中出来时，晨光熹微。姜雾趴在副驾的窗子上看着极有温度的一幕，巷口的早餐摊开张了，姜雾看到一只大黄狗慢慢跑了过来。
是大黄。
昨天早餐摊主人回乡下家里了，大黄也一块儿回去了。
大黄看到姜雾，脚步迟缓地走过来。可是姜雾腿上有伤，不能下车去抱他。
大黄上了年纪，走路甚至有些摇晃不稳。可他还是走了过来，艰难地抬起双腿搭在车窗上，发出“嘤嘤”的声音。
姜雾从来没听见过大黄发出这么悲伤的声音，难过、焦灼、心碎揉在大黄小小的眼睛里。
姜雾却不敢摸他。大黄身体看上去又瘦弱了一些，经不起舟车劳顿。她不能带他回去，她就不敢给他希望。大黄的耳朵早就不太好使了，姜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自己说的话。
“大黄，对不起。”姜雾说着，避开他的眼光，手指在车里搅着圈圈，“我不能带你走，你就在这里好不好。”
姜雾觉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诛心，她很羞愧，大黄陪过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可她却把他扔在了市井小道里。
再看兴奋地朝她冲来的车厘子，她实在是很难过。
车厘子看到有同类趴在姜雾的窗口，狂吠了几下，被周景按住。
周景拉开车门，让车厘子上了后座，看不到大黄后，车厘子才冷静下来趴着睡觉。
姜雾拉了拉周景的袖子，想要拜托他一件事。
“你能不能帮我去那边那个超市买些水果什么的。”姜雾没说要干什么，周景谅在她腿伤了，任她使唤。
周景提着很大一袋水果和面包回来的时候，姜雾正在和早餐店老板招手。老板是一对老夫妻，女主人和气的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往姜雾那边走过去。
姜雾不知道该送他们什么，妈妈说过，咱们乡下人，最简单诚意的礼节就是带点水果，所以姜雾才让周景去买了些东西给他们。
“是姜雾啊，我就说看大黄扒你窗口，怪眼熟的。”女主人笑着和姜雾说。
姜雾由于刚才和大黄互动了一番，眼眶早就红了。她摇摇头：“好久不见了，您认不出来也正常。”然后她让周景把东西给老人：“不好意思婆婆，我腿伤了，不能下来和你们打招呼。”
这种温情让姜雾的心有些松软，像是掉进了棉花里，踏不到地却又总是在试探。
临走的时候，姜雾看到大黄一直跟在后面，蹒跚着，像个学步的小孩。大黄不舍她，她看了一会儿就撤回了目光，再伸出头去大黄已经不在视野里了，她才摇下窗子想吹风，眼里挂的泪珠不能控制地掉下来，她又手忙脚乱关窗，怕被别人看见。
路上来来往往的高中学生，穿着校服挤在校门口，姜雾又想起了她在这里的日子。
“那只狗，以前是你养的吗？”周景趁着红绿灯停下的缝隙，把台子上的纸巾塞在她手里。
姜雾抽了几张纸擦了擦眼泪鼻涕，点了点头。
“我养了他十年，姜庭走的那一年把他抱给了我。我是不是没有心啊，把他扔在别人哪儿。”姜雾抑制着声音的颤抖，仿佛要把自己全盘否定。
“不是。”周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的心太柔软了，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装进去，却取不出来。
姜雾平静了一下，看到后座呼呼大睡就差流哈喇子的车厘子，说：“大黄是流浪狗，特别惨的那种。我哥把他从一群破小孩手里抢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好几块皮都破了，惨不忍睹。”
后面的她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真残忍，又让大黄成了流浪狗。
“他不会怪你的。”周景转动着方向盘，对她说。
姜雾不说话，哭了一会儿就静下来了，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堵车严重，回到市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周景带姜雾去吃了饭又把她送回家去，还提醒了一下后天展会的事。
“我就不去了，后天出成绩，可能又是胆战心惊的一天。”姜雾疲惫地笑了笑，拒绝他。
周景并不强求，带着车厘子离开。
他把车厘子放回家里，又马不停蹄回到公司，这两天其实挺累的。他本来想出去逛逛休息下，结果更累了。
宋祺看到他一脸淡定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地照常开会看文件，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受了打击不准备要顺世了。”
宋祺年龄和他一般大，关系算是一般的朋友，宋祺嘀咕他并不会生气。
“我要是这种脾性，顺世能有今天？”
“也是。”宋祺喃喃自语，看到他桌上多了一张A4纸。那张A4纸不周正，宋祺能看到表格里面的字。
大头照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名字那一栏填的是“姜雾”。
“这不是前两年您资助的那个小孩吗？”
“是。”周景点头。
姜雾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没仔细看过，今天他忽然想了解一下姜雾是在怎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大概记得，两年前他找到姜雾镇上的政府时，工作人员说她父母双亡，家里没别的亲戚了。其它的，他一概不知。
周景大概扫了一下内容，姜雾是典型的学霸，从小就在年级名列前茅，听说还拿过生物竞赛的奖学金。
资料上对她的家庭描写很少，着重夸大她成绩优异。很多人资助孩子会看孩子的人品怎么样，可人品是不能靠几句话说清楚的，所以他们更喜欢垂怜品学兼优家境贫寒的孩子。
周景当时是帮陶岚绯查了一下姜庭的家人，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妹妹。但姜庭从来没有交代过，陶岚绯信任他，就让周景帮助一下这个孩子。
“后天的展会帮我安排个位置吧，在你身边。”周景还是想让姜雾来玩，他也奇怪自己这是什么心理。
“好，名字呢。”
“就是这个小孩。”周景指了指A4纸上的女孩，“叫姜雾。你到时候看着她点，别让他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