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

出和秀宫门的时候日头已然高挂，懒洋洋的午后，仿佛时间都被拉长了。
沈蓁记得，若是在几千公里外的云县，每每这个时候母亲会带着她去整理后院葡萄架上乱窜的藤蔓。
在府内有个小后院，平日里下人总偷工，三下两下胡乱打扫，野草常常生的老高。
母亲开了口，父亲便把这块地给她，允许她种些草药之类的植被。
反正有了块地方，母亲就这些种种，那些种种，每次沈蓁跟去都会弄得满脸泥巴，母亲就笑，然后带她清洗。
大夫人经过时常常会说母亲：“成天不管家里事，就晓得同这些个没嘴的东西待在一起。”
母亲不答她话，只同沈蓁说万物都是有灵的，同人一样，你待他什么样，他就待你什么样。
沈蓁记得她还一点点大的时候，哥哥姐姐也喜欢跑过来玩，大了些哥哥成家，姐姐被教导“得体”，便再也不来后院了。
那方天地，成了专属于沈蓁同母亲的回忆。
这种阳光明媚的午后，沈蓁总会眨巴着大眼睛，问修剪藤枝的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葡萄？”
说的时候嘴里便渗出了口水。
母亲刮刮她的鼻子，话里头是宠溺的笑意：“早着呢，要等到孟秋月才能吃。”
现下估摸着院内的葡萄藤已经抽好了芽，黄绿色的叶片柔嫩，透露着春的软绵气息。
只是今年孟秋月，沈蓁尝不到那酸甜的滋味了。
出门的时候萧美人正坐在大殿里头，四五个婢女忙着给她染指甲。
听红叶说萧美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偏爱红色的蔻丹花，指甲上总是灿若朝霞的颜色，一刻也不曾斑驳过。
现下不过三四月份，寻不到鲜活的蔻丹花，她便差宫人去太医院取——太医将蔻丹花磨成粉末，存着入药。
粉末拿回来掺了水，一点一点再往上头补。磨成粉末的红蔻丹上色不比鲜花，要多次染上去，是一件耗时耗耐心的事情。
沈蓁瞧着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用布小心翼翼给她染色的模样，不由诧异还能这般，一时忘了要说出去的事情。
倒是一直精细瞧着自己指甲的萧美人抬头瞅见了她：“要出去？”
沈蓁被她盯着，一阵没来由的慌乱，不敢瞥她：“我想出去走走，散散步。”
萧美人语气依旧柔媚，带着些让人不适的傲慢，又有些挑事的意味：“怎么？我这和秀宫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有什么憋闷的地方？”
沈蓁赶忙摇摇头，生怕惹怒她：“不是的，我只想看看皇宫，原先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
萧美人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又对沈蓁身后的红叶道：“沈采女什么都不懂，没见过好地方，难免好奇。你再同她讲讲，哪些地方该去，哪些地方不该去。民间的话本子里定是写不到这些的。”
红叶低声答到：“是。”
“也不晓得她为什么总这般说话，”红叶出了宫门不久便对沈蓁道，“皇后娘娘究竟欣赏她哪一点？”
沈蓁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莫要在外头乱说，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她这才闭了口。
和秀宫已经算是沈蓁见过的最华丽的建筑了，却还只是在皇宫的偏外侧，愈往里头行愈能看见更让她感叹的宫殿。
“那里，是嫔位娘娘们的住处。”红叶指给她看不远处的建筑群，有些还被一些绿树掩映，入目一大片。
弯弯绕绕，避过右侧一座树木丰富的宫殿，又行至一条两旁是高高宫墙的石板路上，红叶又同解释说：“右侧不远便是便是皇后娘娘的凤寰宫，左侧是四位妃位娘娘的宫殿，本来妃位就有空缺，贵妃娘娘又去了，现下空了两座。”
沈蓁听她说的一大段，路都没记住，还记宫殿，简直是痴人说梦！
越听越像在绕圈子，不仅对皇宫的布局一点没清晰，反而更迷糊了。
这哪里是散心，分明就像是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