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班府

车还未到班府门前。已经遥遥地听见鼓乐声和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街头巷口皆已设了关防，遮了围幙。可尽管如此，街边百姓仍旧被热闹纷纷引来，听说着班府家的贵妃今日要回府，想来一瞧个真容。
白苓掀帘向外望了一眼，随后转首与班楚心笑着，“小姐，咱们到了。”
白苓先下了马车，搬来杌凳，莫心掀了车帘，扶着班楚心走下来。
脚上那双绣线昆鞋由轻晃的裙摆内探出，踩上杌凳，迈下车马，轻轻的，稳稳的，重新踏进了这片土地。
面前坐落的府邸依是颇有气势，朱红漆木的大门庄严肃杀，上方悬着顶巨大牌匾，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大字，太师府。
班楚心默然，依稀还记得上世由太师府搬出，踏上马车的最后一幕转首，当时光色正劲，一如现在刺痛她的深眸。那时的班楚心又岂会想到，那一眼，竟是最后。
另一边，班钥兰也由人搀了下来。原本经过昨夜，班钥兰身边的下人也只剩下了徐公公与莫心而已，可今儿一早启程，她硬是找人买来了几十个下人与丫鬟，以来压着她贵妃回府的场面。如此举动，还真是虚耀无比。
不过班楚心也不是不明白班钥兰此番举动背后的意思，俗话说的好，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反之，越是声势浩大的回府，便越是不容易引班府的人怀疑，
见班钥兰下了马车，早早等在大门前的班冠文赶紧携着一众家眷上前迎接。
班楚心幽幽立于原地，一时间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
班冠文首当走在前面，微低着头，脚步有些着急。虽已是不惑有余，但班冠文眼中那抹威慑还是未曾淡去。头戴束发银冠，露出整洁宽阔的额头，两弯眉浑如刷漆，自带威风，不怒而历，自小班楚心便对这个父亲有着说不出的忌怕。
再旁便是大夫人了，不同于班冠文威严的厉态，大夫人倒是总笑着的，此刻行于人群间，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簪随着脚步一晃一晃，一双丹凤眼微微弯着，真真令人觉得亲和极了。
还有跟在后面的二夫人，三夫人，皆是不同的风姿绰态。班楚心忍不住冷笑，胸中好似有一团烈火在横冲直撞，恨不得从眼中迸射出来。
班冠文大步上前停在班钥兰面前，垂首稽面，带着身后一众人福身跪了下去，“臣班冠文携同家眷恭迎娘娘凤驾！”
班钥兰缓缓点了下头，却没有要去扶的意思，“都起来吧。”
班冠文在大夫人的搀扶下起身，刚要说话，便见班钥兰凤眸缓缓一移，看向道路两边汇聚的人群，目光略带寒意。
“今儿是什么日子？这般热闹，街里街外都聚了过来，倒像是聚看杂耍的样子。”
闻言，班冠文与大夫人皆是面上一惊，不敢接话。
与其说不敢接话，倒不如说不知如何接的下去。要说不是，看班钥兰不快的神色，显来就是无端起刺，任凭他们再有理也是说不清的，但要说是，不就等同将班钥兰归同杂耍一类了！
要说这一阵仗还是大夫人特意安排的，她一早打听到班钥兰喜好排场，睐于铺张，因而特找人请来鼓队，买来炮竹，以讨班钥兰的欢心。而虽设了围幙，却并未撵逐闲人，也只为图个娘娘回省的热闹与侧目罢了。
可她哪里知道班钥兰回府的真正原因，如此一来，便是正中了她忌惮的下怀。
站在后面的二夫人悄悄低下头，自心里偷笑起来，一直都是受着大夫人的委屈，如今看到大夫人吃瘪，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爽痛快！
听到这里，徐公公立刻走到人群前，挥着衣袖尖着嗓子喊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见状失了兴致，纷纷散去。大夫人原本受了班钥兰委屈，心中甚为不快，但还得强扬着笑脸迎上去。
“快都别站着了，进来吧。舟车劳顿，通州到这里路途想来一定很久，来，心儿也快进来！”
说着，伸手唤了唤远处的班楚心，这时众人好似才注意到马车旁的那倩身影。
班楚心幽幽立于原地，眸球乌灵闪亮，微睇绵藐，却隐隐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冰冷。周遭的烈阳将其皮肤映的通亮，仿若盈薄的宣纸，隐没了血色，只清晰了那双眸子，幽如墨色，深沉无底。
班楚心迎着大夫人慈意的笑容，盈盈笑了，眼中墨色沉沉如距，“是啊，回来的路，真是太久了。”…
进了府，班钥兰由大夫人一路引着，穿过无数个抄手游廊，向府中内堂行去。
当下正值槐月，府内虽不见奇花熌灼之貌，但其景致却也别有洞天，园中随处可见白石崚嶒，山坳树杪。行进数步，迎面可见山石曲洞，引泉而入，取其立身安脉之寓。其中微露羊肠小径，直通幽处，两边奇草碧藤愈加苍翠，牵藤引蔓，垂累可爱，穿石绕岩，努力的向上生长。
一路上，到处都有敛息颔首的丫鬟立着，向俪妃行礼。班楚心跟在后头，静静看着，这掠过眼前的一切，这山，这水，这屋檐，这游廊，还有这一张张下人低首的面容，无一不和上一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仿佛两张残破的画卷，慢慢的，重合着，最终映出它璨然瑰丽的面容。
再进数步，渐向内院，视线忽的阔朗。青砖铺就的大院里，可见四面环绕的开间，皆是布局规整，工艺精良。班钥兰径直走了进去，有丫鬟掀了帘子，小心提醒着班钥兰当心脚下门廊。
会客的正堂很是宽敞，四周围着雕木漆椅，其上刻着的仙鹤归海十分逼真，委实灵动。再看堂中零设，皆是名手雕镂，或名器，或博古，一槅一槅，让人直觉眼花缭乱。环顾望去，是难掩的富丽堂皇，大家风韵。
班钥兰自是被让到了上座，班冠文及大夫人按论坐在了下首，再靠后的依次是二夫人跟三夫人了。
班楚心随着也进了堂内，可定睛一看，众人皆已落座，满堂衣影叠啭，围坐一堂，却是已没有了她的落席之地。班楚心默言不语，淡淡望了眼端坐主位的班钥兰，站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