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香囊

晨兴日晖，正是万瓦霄光曙，重檐夕雾收的景色。班楚心一早个起来，待更衣盥手闭，便斜倚在朱红漆檀木小圆桌旁，静静托腮，看着白苓尤自忙前忙后的身影。微一荡手，勾起了桌案上静放的荷包，只不语凝神望着。
白苓本饰着彩绘玲琅法瓶里的几株海棠，忽闻得身后传来轻语。
“这香包掂着不足分量，不免淡了气味，再续些来吧。”
白苓微怔，不由转头神色紧张望了望四周道：“小姐，可是…”
班楚心微一笑打断她，“不打紧，去添来便是。”
林妈妈踱步由歇房内出来，本打算去查看老夫人补品火候的熬煎程度，遥遥的，听见院子里传来阵阵低语，稍有靠近，便听的真切。
只见是两名煎药的丫鬟坐在门廊上，小声议论着。
“方才见了大小姐跟三夫人在一块儿，由着小花园散步，真是奇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今儿怎么倒聚在一块了。”
边上的丫鬟道：“谁知道呢，许是三夫人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大夫人也说不准呢。”
听着这话，方才的丫鬟忍不住唏嘘道：“要说三夫人也真是可怜，初进府时那是何等的风光啊，虽说出身不高，可架不住老爷喜欢她啊，那段日子三夫人受的宠爱与大夫人相比也不过尔尔，不过可惜，进府这么多年了，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再加上她那木讷的性子，老爷就是再喜欢她，那份心思也都被磨光了。我要是老爷，也不会喜欢那么一个无趣的木头美人。”
“你这小蹄子。”听她这么说，另外的丫鬟嗔笑道：“说的好似有多了解老爷的心思似的，那你倒说说，老爷喜欢什么样的，啊？难不成是你这样的。”
那丫鬟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忙急道：“姐姐可别浑说，平心而论，二夫人虽容貌算不得上层，但我却瞧着，性格就颇讨老爷的欢心呢，可见人无完人，三夫人再貌美，终不过是一时新鲜。”
两人正说笑着，忽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忙扭转了头去看。定睛下来，见是林妈妈神色严肃的停在面前，忙不迭唬了一跳，齐齐跪下了。
林妈妈眉目肃然，语色中隐有严厉，“当值其间擅离职守，私下议论主子们，你们有几条命，是想被发落了吗。”
两名丫鬟吓得慌忙伏地，连连求饶，“林妈妈饶命！我们再不敢了！”
“今儿就算饶了你们，来日这张没个把门的嘴若再如此，冲撞了哪位夫人小姐，我看你们担不担得起！”
两丫鬟已是一张小脸白透了，眼见已是吓的不行。林妈妈见此也知她们必定长了教训，便也不预再加责罚，便说道：“好了好了，你们日后记着存个记性便是了，若真冲撞了别房的人，别怪我不讲情面！都别跪着了，老夫人的药如果凉了，你们才是罪上加罪。”
两人顿时如逢大赦一般，哆哆嗦嗦的退下了。
见二人走远的背影，林妈妈立在原地，却是微锁了眉心。想起刚刚听见丫鬟口中的话，林妈妈顿觉奇怪，大小姐怎会无缘无故同三夫人一起赏园，难不成真是因为大夫人的缘故？
这般想着，林妈妈抬眸望了眼斜挂于空中的日光，这时辰了，莫不是…
思孚片刻后，林妈妈伸手招来名丫鬟，对她轻声说着：“老夫人新熬的补汤还余了一些，扔了也是浪费，你去盛来一碗，给三小姐送去，就说是谢她这些日子常来韶年苑的辛劳。”
小丫鬟答应了，刚转身要去拿汤，便又被林妈妈叫住。
“若是三小姐不在青岚居，就过来回我一声。”
......
虽是初春乍盛的时节，但小花园中已是入目一片春光，满园迎春花开的娇丽，明黄一片甚为夺目。再向里行去，花色渐浓，种类亦繁多起来。碧海叶络间，鸢尾，石斛，文殊兰，竞相斗丽。细看之下，亦隐有少少几株开的稍早的紫荆，还未成片，只含了小小几株苞，零星几朵开的也怒，经风一带，微觉摇落之感。
班楚嫣行于暗香疏影间，娇媚的面容精致一如身畔盛放的花束，绝美无比。三夫人随于她身侧，身后两名低眉顺目的小丫鬟默默跟着，一路行至小花园深处。
“不入春园，当真不知春色几许。”班楚嫣于前行着，柔声道。
三夫人略略颔首，笑意盈盈道：“春色怒放，若没了有心观赏的人，倒真是可惜了。”
班楚嫣巧然轻笑，“三姨娘可是与楚嫣想在一块儿去了，风雅之事必不可缺了风雅之人，这不，楚嫣刚一听府中小花园景致正浓，便邀三姨娘一同来了。”说着，嘴角缓慢上扬，“姨娘不会怪了楚嫣唐突吧。”
三夫人温润道：“嫣儿哪的话，我久在院中不爱走动，此时出来松络松络也是好的。”
“是啊。”班楚嫣笑道：“嫣儿本意不想叨扰三姨娘的，可楚若生性不爱花草，哪里肯陪我同来，楚心近日又常去韶年苑，更是个寻不见踪影的主儿，无奈之下，楚嫣只好来烦姨娘您了。”
三夫人淡淡笑着，也没多说什么。班楚嫣却是婉婉浅笑，就着这个话头继续说着。
“说到楚心，近日因着常去请安的缘故，她与祖母倒是亲近了不少。我这个三妹，从小性子就执拗些，加之生母又早早离世，免不得与身边的人微有隔阂，这番回来，见她与祖母的关系大胜从前，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实在为她高兴。”
三夫人听罢，只缓缓点头，“楚心心性到底纯良，老夫人与之相处久了，也是明了的。”
班楚嫣听罢笑道：“三姨娘这话不假，都道是日久见人心，楚心从前或与祖母略有疏离，可如今到底是都解开了。”
说罢，半是玩笑道：“由着这情势，恐怕日后在祖母面前，我都要插不上话了。”
三夫人闻言只是微笑，低顺的眉眼于花丛间深深凝望，看不出半分波澜的情绪。
班楚嫣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身侧是锦簇的迎春花团，密密绵绵的开在一起，颇有迎风吐艳之貌。只这花团中，却是独了一支紫荆点缀其间，开的煞为艳丽，嫩蕊凝珠。
班楚嫣于那紫荆花上凝望一眼，淡淡勾唇。
“看这花儿，开的多好啊…”她微微抬手，纤长矶指轻抚过丛中一朵紫荆。紫荆花绯红的色泽于班楚嫣指尖柔磋，娇美之态盛放无遗。
班楚嫣细细打量着，修剪的精致无比的指甲轻轻划过娇嫩的花瓣，冷冷道。
“只是可惜了，它开的不是时候。此刻园中多是明黄醒目的迎春，零了这几颗紫荆，不免有些突亢。恰不逢时又太过醒目，还是，除之为好。”
说罢，指尖微微收力，紫荆花盛放的身姿霎时被她卷入掌中，揉成残破的一团。
班楚嫣扔掉手中已是捏烂的紫荆，转首望向三夫人，“三姨娘说，是不是。”
三夫人并未言语，只嘴角含了抹若有似无的笑，目光浅浅望向班楚嫣，眸色沉静。
身后有丫鬟上前，福了福身子后方道：“大小姐，三夫人。方才见了三小姐在小花园里面抱着老夫人的猫，看样子是在散步。”
班楚嫣微微勾起唇角，一双烟水秋瞳隐隐染上丝凉凉寒意，“真是巧了，刚刚还说起三妹呢，既然碰上了，姨娘就与我一同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