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期思

用过午点，青洛、婧云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儿。季子拿起已缝制好的衣服，前后比划着。“这是男孩穿的衣服吗？”季子问道。
“是呢，我和青姐准备了好多衣料，保管将小公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婧云笑言道。
“倘若是女孩怎么办，岂非一出生就得穿着公子的衣服？”季子闷闷不乐道。
青洛、婧云一时怔住。青洛反应快，立马说：“怎么会？公主贵为千金，自然也要最好的。奴婢准备了上等衣料，正准备裁制呢。不管是公子还是公主，都是殿下与夫人的心尖儿！只不过奴婢们做起事来有分先后，一双手不能缝两件衣呀，您说是不是？”
“可是你们有两个人呀？”季子道。
“夫人说得没错，婧云的绣功好，可她不懂得婴孩衣服。所以由奴婢先裁剪小公子的衣物，缝制好再给小公主做衣裳。都怪奴婢们做事不周，夫人可千万别多想！”青洛急急解释道。
“青姐说得是，夫人可别钻牛尖儿呀！”婧云带着哭腔劝解道。
“不必担心，本宫只是说说而已。”季子缓言道。
“其实呢，夫人那么年轻康健，往后还会有很多孩子，无须忧虑。”青洛拿起缝了一半的衣物道。
“凭心而说，无论是公子，还是公主，本宫都视为珍宝。但殿下的身份摆在那儿，本宫若不能诞下公子，父王顾及江山承继，定让殿下纳新嫔妃。倘若她们生下儿子，本宫与孩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矣！”季子忧叹道。
“夫人！”婧云紧紧抱住季子，含泪道：“夫人善心厚德，上天一定会眷顾您的。现在才两个多月，您若日日忧思，腹中胎儿也会不安哪！”
季子见婧云紧张到直抹眼泪，似安慰她亦是安慰自己道：“不说了，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时自会分晓！”过了一会儿，她满怀期待地说：“真想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儿啊！”
“这还用说，殿下与夫人容颜美俊，孩子当然聪明又好看。”婧云欢快地说着。
“好吧，承你的吉言。”季子玩笑道，接着顺手帮着理起了丝线。
青洛、婧云见夫人愁容散去，神情间恢复愉悦，她们终于暗暗舒了口气。都说孕者易思，看来不假。从今天往后，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得小心斟酌，不能再惹夫人多思费神。时已九月，午后的阳光，穿透过枝叶，斜斜点点地洒在地面。庭院里十分清静，偶有泛黄的落叶，被风轻轻吹下。主仆三人坐在着安宁的行宫里，欢愉地说笑。
姑苏王宫，先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昭德殿，气喘吁吁地禀告：“大王，大喜！大喜啊！”
先稹跟随他几十年，一向老成持重，寻常更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这番喜悦之情显露于形，这让阖闾顿生好奇，他放下手中卷章，盯着先稹问道：“能让你这个‘人精露脸儿不容易。说说看，何事值得你如此高兴？”
“嘿嘿，”先稹狡黠地从袖筒中取出帛书，乐呵呵地道：“殿下遣人来，说勾吾夫人有喜啦！”
“当真？”阖闾十分惊愕，随即喜上眉梢道：“好！好！太好了！他们成亲时久，终于听到好消息！”他打开帛书，看字迹就知道是夫差亲笔，信中言明季子有孕两月，思及边境条件简陋，请派太医前往等等。阖闾又喜又忧，他连连叹息道：“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一层！否则，当初动身时，就该派太医同行。如今可好，让季子呆在期思那种隔山隔水的地方，想接回来照顾都不可能！鞭长莫及，鞭长莫及啊！”
“按照信使的说法，夫人现下三个来月，指派太医去也不算晚。”先稹道。
“去，把宫里最好的太医派过去，多派几个！”阖闾放下帛信，吩咐道：“另外各种滋养药材，季子喜欢的食材都准备足了，她吃好，寡人的小孙子才能长得聪明、康健！对了，把接生婆、乳母一并带上，这次可不能再遗落了。”阖闾细细思索，对小孙儿的喜爱溢于言表，神情中充满了慈祥！
“大王，依老奴瞧着，像今日这般高兴还是十几年前，长公主生下昀欣时，您也是乐开了花。”先稹乐笑眯眯地说。
“是啊，那时寡人初为外祖，欣儿又长得可爱，的确疼爱她。只可惜随她爹走了……”阖闾触及伤心事，停住不语。
先稹装聋作哑，故意岔开话题道：“过几个月，夫人诞下小公子，往后又多一人为您分忧呢！”
“呃，算算时间，大抵是明年二月开春，正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好时候！”一想到即将出世的孙儿，阖闾喜不自禁。
“是，是。大王对小公子真喜欢得紧！”先稹陪笑道。
“近些年，每每有孙辈降生，寡人都格外高兴，想必人老了，才这般情切！”阖闾感概道。
“大王尽说胡话，您可康健着呢！”先稹恭维道。
连着数日，先稹为勾吾夫人准备一应用度，忙得脚不沾地。王宫里，盛传着，勾吾夫人怀孕之事，高兴、羡慕、嫉妒……总之，平静之下暗藏汹涌。深喑宫中手段的先稹，谨慎地料理着一切，所有物品经宫人整拾、他亲自检视、太医验证无误后封存于德阳宫，遣侍卫昼夜看管，任何人不得擅入开动启封。
勾吾夫人身为太子正妻，她这一怀孕，可谓震惊整座王宫！一些心思活络的人想趁机攀附，拿着珍奇之物，来到德阳宫交由先稹，请他代为转交。一开始还是悄悄拿来，后来不知谁走漏消息，接连不断有人地送东西来。德阳宫的正殿，贺礼堆积如山，有祈佑平安的月神、银锁，有消遣解闷的玉玩，也有婴孩的衣裳、锦被等等，真是五花八门。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和贺礼，让先稹苦不堪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番好心好意，他不好冷脸拒绝。后来，送的人多了，动静大了，自然惊动阖闾，他来到德阳宫查看时，正好看到庄夫人将一套婴孩的衣帽交给先稹。阖闾立即沉着脸，狠狠地盯着满屋子的物品。
众人一见，慌忙行礼：“参见大王！”
“庄夫人，您来做什么？”阖闾冷淡地问。
庄夫人见吴王语气冷冰冰，知道公子申闯下的祸，还没被宽恕，自十分紧张，她强忍着惧怕上前回道：“回大王，臣妾得知勾吾夫人怀龙胎，喜不自胜！所以亲手为小公子做了一套衣帽。比起其他姐妹的贺礼，此物毫不起眼，但多少也是臣妾一点心意。”
阖闾扫视着案台上大大小小的礼盒，淡淡地吩咐道：“先稹，期思路途遥远，这许多东西携带不便。按登记的册子，原物返回吧！”
“大王……”庄夫人还想辩白，阖闾打断她的话道：“勾吾夫人的一切用度，先稹早准备妥当，无须另带！”
庄夫人自公子申被斥之后，在宫中成了大家的笑柄。即使吴王看中她的才能，同意她执掌六宫，亦只是勉强站稳宫中，且吴王又嘱芳夫人协助，庄夫人的风头早已无往昔繁茂。此番见面被拒，吴王又态度冷漠，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十分难堪。“听说大王要派太医前往期思，宫中的索太医不错，医术精湛，公子夫郧的儿媳就是他照料的，后来生下公子华，母子平安！”庄夫人献策道。
“夫人推荐的人选自然是好的，不过老奴已经找了当初服侍长公主的令太医、籍太医和成太医，他们三位可算是宫中最擅长照料产妇和孩子的太医！”先稹立刻禀明人选已定，生怕吴王改了主意。因为他十分清楚，宫里的争权夺利，让人防不胜防。尤其是太医，在汤药中动手脚，简直易如反掌。庄夫人荐举的人选，很难说这其中不存在猫腻。太子与勾吾夫人对他视为家人，所以，一定要确保前去的太医医术要精湛，为人更要可靠！
阖闾见庄夫人一脸惊惧，似有不忍，缓和了语气道：“既然找好，就依先稹的吧，夫人有心了。”
庄夫人长久见到阖闾都是面无表情，突如其来的关切，对她而言，感激涕零。
“给勾吾夫人的东西准备好了吗？”阖闾看到侍卫把守在后殿问道。
“回大王，都好了。”先稹恭敬地禀道。
“好了尽早出发！”阖闾吩咐道，他看到案台上记录贺礼的帛册，吩附道：“将这些东西送回吧。”
“是，老奴这就遣人送给各宫夫人。”
阖闾走后，先稹陪笑道：“庄夫人，您这礼物是自己带回，还是老奴差人送回去。”
庄夫人尴尬无比，勉强平静地说：“先总管这些天忙于打理，本宫哪还敢给您添麻烦。”说完顺手拿起衣帽，交给随行的婢女，离开德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