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等俺回来吃面

暴雨渐渐的小了，可是雨声却越来越大，那是雨滴落在水坑里，发出的啪啪声。
朱重八和小九并肩站着，汤和周大哥默默的退后两步。
五百人，五百碗酒。
这五百人，是朱重八在军中挑选出来的，和元军厮杀过几次的悍勇之士。
地上，真金白银散落的堆积着。在火把的光芒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喝了这碗酒，跟老子去干玩命的活！”朱重八端着酒碗吼道。
“喝！”花云，费聚，耿再成等人端起酒碗，毫不犹豫。
但是不少人有些畏手畏脚，完全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五百人，五百张不同神色的脸。
有人豁出去了，有人怯懦。有人惊恐，有人慌乱，甚至有人在发抖。
都是爹生妈养的，谁能不怕死呢？再悍勇的人，也会有犹豫的一面。这是人之常情，人的本性。
“去的有安家费！”小九大声喊道，“都是真金白银，活着回来的有双份儿！”
说着，小九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金银珠宝，在五百双眼睛下，缓缓松手，任凭金银掉落。
“这钱可以喝酒吃肉玩娘们！”小九忽然捶打自己的胸膛，“要是死了，俺小九保证把你们那份送到你们老家，你们亲人的手上！”
胆怯的人，神情有些松动了。
“你们谁见过这么多金子？银子？”小九继续吼道，“怕是算上爹，算上爷爷，三辈子人种了三辈子地，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咱们干的就是拿命换钱的活儿！祖宗保佑要是能活着，咱们往死里乐呵！要是他娘的死球了，这钱也够老家的爹娘弟妹，吃几年饱饭！值啦！”
“拼啦！”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造反的都是穷汉子。说白了，许多人投军的那刻，就没打算能活多久，就是他娘的为了几顿饱饭。
现在有钱拿，死了家里人也能吃饱饭，一条烂命才他妈值多少钱？谁没见过冻死的，饿死的？男人那么死，就他妈白死了。
拼了！
“干！”朱重八仰头，一碗酒直接灌了下去。
五百人齐齐仰头，喝下可以让血液燃烧的烈酒。
啪！
朱重八领头，摔碎了酒碗。
“跟着老子杀元军，杀完了回来喝酒吃肉！”
濠州西城门，郭子兴命令之下，红巾军士卒在雨中拼命的刨着堵死的城门。
五百个披着甲，拿着兵器的汉子，杀气腾腾的站在哪里，等着城门被刨出一条通道。
郭子兴站在城楼上，和其他红巾军将领无声的看着，神色肃然。
小九站在重八身边，不住的回头，希望在雨中看道那个熟悉的声影。
“开啦！”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大雨之中濠州的西门被奋力的推开。
“出城！”
朱重八振臂高呼，五百个汉子咬着牙，踩着泥水，绝然前行。
“弟儿，走吧！”朱重八拍拍小九的肩膀。
小九再次回头，“他娘的，煮个面这么慢！”
“走吧！”朱重八说道，“回来吃！”
小九咧嘴笑笑，和朱重八碰拳，“哥，走！”
雨又渐渐大了，下雨的声音噼里啪啦。
“九儿！”
小九刚走出城门口，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喊。
“月牙儿！”
夜色中，大雨里。
胖胖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在泥地里跑着，飞溅的泥水打湿打脏了她的裙摆，也糊住了她白皙的脸庞。
她跑的是那么急，可是她手里的碗却捧得稳稳地，黑夜里她那月牙儿一般的眼睛，是那么明亮。
“小九儿，吃了面再走呀！”
月牙儿边跑边喊，大雨在她的发梢，形成了水线。
“月牙儿！”
小九转身，却被重八死死的拉住。
“弟儿，弟兄们都看着呢！”
五百人都看着呢！
这碗面没法吃！
“小九儿，等等俺！”
月牙儿越来越近，“俺现擀地面，给你加了荷包蛋！”
眼眶湿了，小九伸手一摸，不是雨水，是温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