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说再见

郭干事本着怀疑一切的精神，回到公社，就拿出另一份卷宗看了起来，就在那一天，余乡镇西的水塘里，淹死了一个疯子。
这个疯子，曾参加了六五年高考，因为紧张，发挥失常没考上，他在家复习，打算六六年再考，结果六六年取消高考，他想不开，慢慢就不正常了，有几年在余乡街头流浪，后来，病情好转，让家人接了回去，去年，还有个带孩子的寡妇打算嫁给他。
也就在这时，报纸上刊出恢复高考的消息，他们村有个女青年，得到了推荐考试的名额，天天找他辅导功课，对他各种恭维，让他飘飘然不知所谓，他就冷淡了寡妇，寡妇嫁给了别人。那女的也上大学了，他一头脱担两头空，纠结了几天，又有些不正常。
因为是个疯子，县公安也没来人，郭干事按照流程，拍了照片，询问了发现的人，做了该做的事情后，就撂倒一边，现在卷宗还在武装部，没送公安局。
小慧也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竟然让案子有了突破。
郭干事看到卷宗里，有一张疯子的手心的照片，那是被水泡的发白的破口，皮肤翻开，边缘参差不，越看越像是被人咬的，而刘和芳的牙齿缝里有血迹，这一点能对上。
这么明显的迹象，自己竟然没想到，小郭心里暗暗自责，立刻将资料送到地区，只要疯子的血型能和刘和芳牙齿上的对上，这案情就白了一大半，还有法医鉴定疯子体内有没有兽用发情药物残留。
小慧走后没几天，案子就破了，但疯子为何跑到知青点，小慧的凉水壶里，是谁偷放的发情药，他是怎么进入宿舍的，公安把留下的知青，问了又问，依然没有结果，只能作为悬疑，留了下来。
小慧走的这天，肖毅和米粒一起送到火车站，隔着窗户，米粒眼睛红红的，她就是这么爱伤感。
“别哭！我会给你写信的，国庆节，或许我就去北京看你了。”
米粒依依不舍地道：“你一到就给我写信。”
“一定！”
车站工作人员开始吹哨子，让车下送行的人离开，小慧招招手，和方城县再见！
上车的人很多，小慧被堵在门口进不去，还好，下一站就是地区，下车的人也多，小慧逆流挤进车厢，找到一个靠着车窗的位置。
还是肖书记建议小慧从方城走的，这样，到地区火车站，或许就有座位，这趟火车，以后会越来越挤，一直站到下车都有可能。
“人挤人，一直站着，女孩子恐怕受不了。”肖书记给小慧建议道。
“出门很受罪的。”他以前经常出差，大概没少吃苦，才有这么多的感慨吧。
小慧对着窗户，深深吸了口气，月台上的人提着大包小包，挤来挤去，一个个的满头大汗，就像小慧在方城车站一般。
小慧忽然看到王卫东，就在对面站台上，他身边站着一个抱小孩的妇女，妇女旁边还站着个年轻一些的，包着个花头巾，一看就是个产妇。
小慧下意识地仔细看了一下，这不是张爱花吗？
王卫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小慧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王卫东的脸立刻就黑了，他已经知道小慧考上大学了，自然能猜想到小慧这是要去哪，他看了看自己身边，身材臃肿的张爱花，还有比张爱花更不讲理的丈母娘，心中恨意陡增，等他再把视线移过去，小慧坐的火车已经开动，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很快在他的视野中消失。
哼，得意什么呀，看到了也不说个再见。
忽然，耳朵上一阵刺痛，张爱花凶狠的声音传来：“在看谁？我妈都累了，你还不抱娃？”
就一个不到十斤的小屁孩，能累得着吗？王卫东暗自腹诽，却不敢说出来，他挤出笑容：“疼，疼，姑奶奶，快放手，我抱，我抱啊——”
“刚才在看谁？”张爱花看出王卫东的神色不对。
“没有谁，我就随便看看。”
王卫东当时也想报考，无奈报名条件必须是未婚，他哄张爱花说，他们假离婚，等考完，再复婚，张爱花原本都答应了，但过了一天，又改口说，她即将临盆，需要照顾，不同意。
王卫东和于小慧是小学和初中同学，初二第一学期，小慧为了照顾母亲，休学一年，复学后没多久又休学，他俩就不是同学了，但王卫东恰好和小慧就一起毕业（当时初高中都是两年制）。
王卫东的父亲和小慧的妈妈是一个单位的，他打听到，小慧作为独生女，母亲又多病，肯定可以留城，就起了歪心思，他就教唆儿子，撺掇小慧自己报名去下乡。
留城名额，早就做好了计划的，小慧去下乡，她的名额就会空出来，王卫东的表姑夫在区委工作，就主管这一块，他做做手脚，王卫东就不用下乡了。
原主从小没有父爱，母亲又懦弱内向，她也寡言少语无主见，很快就被王卫东哄得找不着北，当她瞒着母亲在学校贴出要求下乡的大字报，上级真的批准她下乡时，病入膏肓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很快就撒手人寰。
原主安葬了母亲，得知自己下乡王卫东却留了城，什么都明白了，她生无可恋，绝食了三天，让现在的小慧顶替了她。
王卫东不知道留城名额到底有多香，他不过是个表侄子，表姑父有亲侄子，还有亲外甥，怎么会轮到他？何况，他的表姑父也不过是个一般的办事员，他头上还有领导呢，最后，这个名额也不知道归了谁，他还因为错过了最初的报名时间，连苏北都没能去，被下到了晋省。真是损人不利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卫东抱着孩子，跟着张爱花上了火车，别提心中有多懊恼，他觉得自己去高考，也能跟小慧一般，取得高分。
想到自己本来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如今却只能屈居青山公社，每天面对张爱花这个母夜叉，他杀人的心都有，就是没有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