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告别

于是又叫上奚桐和花花出来闲逛，路过街边一家舞厅，音乐开得震天响，她们看了看，是那种中老年人去跳的舞厅。“好久没跳舞了，这里这么热闹，去不去？”奚桐努努嘴。
“去！跑快点，我的脚板儿都痒了！快快快！买票！”几人调皮地买票小跑着进去，里面一片明亮彩灯在头上打着转，4人两个一对急急搂着就开跳，开启疯子模式：傻笑、转圈圈、开碰碰车，4傻笑够了，闹够了，跳累了，才抚着肚子出去，好像以前在老厂的时候，那时候4人都还是17、8岁的小女孩咧，也这么玩过。现在时间一晃都是20多岁的人了。
“哎呀，我们现在怎么都变成老阿姨了，才跳了一会儿，怎么就腰酸背痛了。”
“你想当老阿姨还不配，人家跳舞可厉害，跳一天都不累，你看那些跳广场舞的，我们哪比得上。”
“也是哈，那么久没操练了。今天又减肥了，好也！”四人身心畅快地走回了家。
狂欢之后，在夜深无人的时候静下来，那情感又出来缠住她，她实在打不过它，只有投降。
她做了好多梦，梦里应辉又收拾了大包他们在一起时的东西，然后塞给她，对她吼：走，把这些都拿上，你快点走，我永远不要看见你。有时候的梦里又是应辉和小慧一起出现，他们搂在一起冷眼看着她，小慧不停地说：“他不要你了，不要你了，他是我的。”应辉在一旁用嫌恶的眼光看着她。
一个又一个噩梦的让她半夜惊醒，醒来全是冷汗，然后又睡。她突然很想念老厂，以前老是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却很累，想回去看看了。
她打开日记本，扉页上写着李清照的诗：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那里承载了很多很多的情感。也许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她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给父母，第二天天不亮就去坐车去那儿了。
几小时的颠簸后她又踩上那片土地，她环顾四周，灰色衰败的建筑安静无人得有些恐怖，“我回来了，来看你们了。”她低声说，慢慢走了进去。
以前上学、放学的路，她重新走一遍。
买明信片的商店，图书阅读室，豪华的两层电影院，唱卡拉OK卖冰淇淋的店，吃早饭的米粉铺……
它们曾经生机勃勃，滋养陪伴了陈夏每一天，现在全都没了，有的拆了一半，像张开惨叫的大嘴，只剩些残垣断壁，以前每天进进出出，觉得很烦又好生讨厌，现在没了就没了，却让它们这样惨烈地呈现在眼前，让人心里生出了悲伤的枝丫，一个人都没有了，连那些路也在脚下弯曲，裂了缝，意外的是从那些缝里长出了杂草还有好多茂盛的南瓜秧藤，不知是飞鸟或是谁无意间撒下的种子，结了很多漂亮的南瓜在地上。现在，一地的绿叶和金黄的南瓜。
这处处弥漫着尘封和死亡的气息中突然注入鲜活气息，让陈夏不禁驻足凝视，它不受干扰恣意生长，自顾自地唱着反调，死和生原来就是这样相依相伴。
电话响了起来，是应辉，她接通：“喂……”
“你在哪里？”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陈夏如此伤感，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她把眼泪擦干，可马上就又有了，他好像不再是那个伤害她的人，而只是她美丽动人的过去，他仿佛立在她面前，她看不见如黛青山，眼前又只是漆黑的一片。
止住哭泣后她才说：“我在我们老厂，想回来看看，就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你，不然我现在过来找你。”
“……好。”
“你等我。”
老厂听说只剩十几个人不愿走留在这儿了，陈夏到处都去看了一下，以前的学校，已经变成了煤矿，一座黑黑的锥形煤堆覆盖了它。真是万万想不到，以前学习的教室下居然是个矿。哇！道旁的树也稀稀落落地少了许多，现在不是花期，梧桐和槐花都没开。
她坐在少时经常和春叶待的河边上回忆旧时光，把脚放进水里，让小河冲刷，静静思索，这里象有治愈的功效，让她烦闷躁动的情绪突然安静下来，看见自己的内心，可惜记忆里那个温暖她的小女孩永远不会来了……以前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好，原来全世界最安全最安宁的地方却是这里，这里才是她心之所属，外面是个斗场，一不小心会头破血流，死无葬身之地。她以为是牢笼的这里，却原来是妈妈的摇篮，现在轻轻摇着她，宽慰她受伤的心灵。
电话又响了，她接起，应辉说已经到了，她过去接他。
那个男人一脸地站在那里。
她慢慢走过去，一瞬间忘了所有。还是那熟悉的怀抱，让她又眼前一黑。
“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清醒过来，她推开他，轻声说：“你来了，就陪我去家里看看吧，看看还在不在。”
于是应辉跟在她后面，往上面走去。
那幢房子居然还在，只是楼梯看着有些危险，陈夏大着胆子踩了上去，真担心它会断裂。两人一起进去，真是万万想不到，会有今天的情景。走进屋里，那蓝色的纱帘还在。窗角的花形插座也还在，记得妈妈以前经常拔了那插头不让她看电视。她轻轻叹气，跟应辉讲以前住在这屋里的许多事，直到讲累了才停下来。
两人对视静默了一阵。
最后，她走过去抱住应辉：“对不起，我知道，之前我老去找你，缠着你，因为我知道我们没可能在一起了，但我没法原谅你，只是不甘心自己被抛弃，才会做出那些傻事，你原谅我好吗？我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你一下，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我就是放不下，应辉，我还爱你啊。”她说着又快哭出来了，但她狠狠咽下去，她知道应辉不喜欢看到她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