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尘往事（二）

小镇不大，主要由一条慢慢堆积成的街道穿肠而过，说是街其实有些牵强了，因为不过是夹在两排破旧古老瓦房之间被挤出来的一条路罢了。路是土路，雨天满地泥泞，晴天尘土飞扬。如若下两三天雨，路就软成了一摊烂泥。镇子上的居民若是行走在这条路上，难免会惹来满脚泥巴。
这种天气，对绘锦开始却是十分高兴的。她会跟着镇子上其他孩子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去玩捏泥人，回到家时多半是一身泥污不堪。温禾便会一边哭笑不得地替她擦拭，一边骂骂咧咧地讲几句话脏话。
说是骂，但话语也不过是“这什么劳什子天气”之类的。
若是天气晴得久了，道路表面就累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遇人遇车都是漫天飞舞的尘土，浓重淹没在了视线里。
镇子实在太小，小到有点可怜。
一只鸡在镇上溜达，谁都知道那是谁家的。一只狗在镇头吠叫，镇尾所有的狗也就跟着叫了。小镇虽小，名姓却杂，赵王李钱孙，应有尽有。
至于温，多少也算稀有了。
毕竟从前，在大昌时，温姓同顾姓一样，是人尽皆知却人数稀少的大姓。
温禾不懂得像以前自己身边偶尔出现的诗人那样，吟诵得出永古长叹的离愁，此时，在带着绘锦去到那个穷乡僻壤的小镇时，她不过只有一架比傻瓜相机高级一点的破相机，和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罢了。
爬上了低矮的水泥板，用相机对着面前这片贫瘠的土地和那被阳光烤得焦黄并绵延不断被附近大山逐渐截断的山峰，慢慢等待聚焦了几秒后，温禾将那装似白绫般透明的浮云遮挡的若隐若现的蓝天，尽最大努力的框进相框，在按下快门。
枯燥乏味的生活，总是需要些什么调味料来活跃气氛。
屋子后面，不过几十平米的小院子里，愉快交谈的老爷子老太婆一人坐着一把用宽竹板编织得牢固至极的木椅子上，满脸沧桑的笑着。
古话说，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能再用美丽、漂亮来称赞，老婆子渐渐花白的头发倾泄下来像夜晚被月光照亮的湖面，反射着一道银光。她眼角绽放着皱纹花开得沉稳而又端庄，她不美丽，却无时无刻不在美丽着。
而老爷子的困难受惯了风吹日晒，早已退去了最初原始鲜艳的色彩，曾经英挺严峻的面容也松垮了下来，露出像太阳般温暖明丽的笑容。一阵凉风缓慢吹来，晃过老人家的脸，静悄悄落在地上，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命运——化作尘埃入土。
“咔擦”，温禾再次举起相机，将安然静好的时光永远定格在此刻令她无比留恋的这一秒。
月光将将发了亮，屋子里那时候还能用电，开了灯后，又是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飞蛾，扑扑地围着院子里的灯泡飞旋舞动着。
绘锦好奇心重，趴在老旧的沙发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盏不太明亮的灯，看了许久。
“妈妈，这是什么啊？”过了半晌，她伸出手，指着灯内壁的飞蛾，轻声问温禾。
温禾笑说：“蛾子，从前夜里，府上也总是出现。”
绘锦皱起眉头：“府上？”
“没什么。”温禾自知说漏了嘴，尴尬地笑了笑，很快用别的话，将这个事儿掩盖了过去，“你许姨娘应该快来了吧？”
实在怪不得她，不过是从前天天脱口而出，习惯了而已，若是一时半会儿要赶紧改过来，还有些不适应。
许桐，温禾来到这个镇子上，意外结识的朋友一名，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掐着时间来到家中给绘锦讲故事，从未间断过。
现在，抬头望望天，也差不多已经是时候了。
果然，不出多时，许桐就已经拿着一只腌制好的火腿进了里屋。
“许姨娘！”绘锦惊喜地扑了过去，“你又来了！”
许桐抱了抱她娇软的身体，说：“是啊，姨娘又来看绘锦了。”
她摸了摸绘锦的脑袋：“有没有乖乖听你妈妈的话啊？”
绘锦咬着手指，点头：“有的，我一直都很听话，从来没有让妈妈生过气。”
“那就好，”许桐笑了笑，又严肃的指了指绘锦的额头，“小孩子不许咬手指！不卫生！”
“哦哦，好。”绘锦随即将手指从嘴中挪了出来，眼巴巴望着许桐，“许姨娘，今天要给绘锦讲什么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