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尘往事（六）

许桐租住的出租屋离顾文昭的公寓楼有一段距离，若是走路的话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他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走路回家多少是不放心的，于是不顾她的婉拒，执意也要送她回去。
两人坐电梯下楼，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许桐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定要坚持送我回去啊？”
顾文昭挑眉，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因为我想起来，你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不太安全。”
“嗯？”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他耐心解释着：“就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
话没说完，因为那或许会是许桐这辈子最尴尬最囧的时刻，她不想再回忆起一丁点，顾文昭想想也觉得还是不多说为好。
他以为许桐多少会尴尬难堪，没想到许桐抿着唇回忆了一会儿，忽而轻笑了一声：“多大事儿啊，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
她好歹，也是个厚脸皮的人。
顾文昭却在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凝重，高深莫测。
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一点儿都不像许桐曾经跌跌撞撞倒在自己怀中情绪崩溃的样子。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刚开始接触的那段时间里，她的精神错乱严重，时常分辨不清现实和虚幻，一双明亮剪瞳也黯然无神，身上瘦得要死，整个人没有半点儿生气，跟个死人似的。
现在再想想，顾文昭仍旧有些心有余悸。他连想都不敢想了，她又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顾文昭，你别太担心我了。”许桐看出他的担心所在，但其实她已经好了太多了，于是无所谓地说，“我知道我以前的样子很吓人，可无论如何，我不也是走出来了吗？你应该要为我感到高兴的啊。”
阿爸就总是跟她说，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的，哪怕那些记忆，再怎么好或不好，带给了你快乐或者伤痛，你都必须要尝试着走出来，因为记忆是一时的，快乐和伤痛也是短暂的，而人生，却是漫长而需要永远向前看的。
阿爸没读过多少书，算不得什么文化人，却身体力行教会了许桐很多人生道理。她能鼓起勇气一路顽强走到现在，全凭坚强意志，和不愿意让家里人失望的决心。
许桐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顾文昭，在心里更加心疼她了。
他低低“嗯”了一声，又说：“许桐，看到你好起来，我真的很高兴。”
难得今晚月色这么美，月亮撩开面纱，钻出云缝间，透露出皎洁的月光柔和的笼罩着这个硕大的城市，给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渡上一层银白的光，一切看起来那样美好。让人不由自主感到身心舒畅。
两个人走出公寓大厅，都没商量过就一致决定不开车了，走路回去，不想辜负眼前这静谧美景。
许桐是个闲不住嘴的，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跟顾文昭聊了许多，关于从前，在自己家乡，和黄希，和阿爸阿妈，和哥哥姐姐们的各种趣事。
顾文昭很认真仔细的听着，没怎么出声打断，偶尔提一两个小问题，她回答了他，气氛活跃又融洽。
许桐今晚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走路时也不安分，一蹦一跳的。顾文昭既要安心听她讲话，又要时刻注意她脚下的路，担心她会不小心摔倒。
尽管有些累，但他却觉得，这种感觉挺不错。有牵挂，有想呵护的人，而且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真的很棒。
他偶尔会扭头看看许桐的脸，她仍旧聚精会神讲着自己回忆里的那些事情，姣好的脸庞被半白的月光映射，细细的眉毛拧着，像会发光一样。
讲得太投入了，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顾文昭灼热似火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将她脸上激动的神色，眼睛里喜悦的情绪和身体上很多地方细微的变化尽数收进眼底，也更加确定，许桐她，真的，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姑娘。
她不漂亮，也就一双眼睛勉强称得上水润透亮，静静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身体也不好，需要很用心的去照顾才能恢复。更没什么家世，从大山农村里出来的人，一身的穷酸气息，与这浮华世间格格不入。
可就是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毫无亮点的姑娘，就是莫名其妙的，能抓住顾文昭的眼球。
自己已经二十八岁，即将要奔三的男人，房车都有，存款充足，只差一个陪伴身旁的女朋友。
他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应该要慢慢提上日程了。
顾文昭没觉得时间过了有多久，可是他和许桐，却是真的已经走到了她的出租屋楼下，再往前，就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子，巷子尽头，就是她曾经脏乱现在整洁的破旧小出租屋。
许桐率先迈开步子，往巷子口走了一两步，又回过头看着顾文昭，轻声说：“就到这儿了吧，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等过两天公司放假，我们在一起玩儿吧。”
顾文昭点点头，抬眸凝视着她：“那我就先回去了，许桐，早点休息，记得做个好梦。”
“好。”
他转过身，刚想抬脚离开时，忽地想起来了一个事，于是迅速回过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拉住正打算朝巷子里走的许桐的手：“许桐！”
她错愕的回过头，眸子里闪着不解的神情：“怎么了？”
有凉风慢慢吹过顾文昭的侧脸，他额前短短的刘海飘起来了一些，莫名有些喜感。浓重的夜色映衬着他乌黑的瞳孔，倒映其中深邃无比。
许桐忽然有种错觉，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不会游泳的小鱼，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刻会溺死在顾文昭的眼神波涛中。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好看的眼睛。
“我说，过两天科室里有聚餐，你能陪我一起去吗？”许桐的脸近在咫尺，清澈如水般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脸，顾文昭有些心神不定。
许是上了年头的缘故，巷子口灯光昏暗，忽明忽灭，蚊虫扑动翅膀飞舞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