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蒋星来

夜里，何殊坐在桌前皱着眉思索。
来书院了几天，她其他的没学到，但钱倒是赚了不少。
原因是李放这哥们吧，他不差钱，还特别好骗。
他家里是整个江宁府最有钱的商户，掌握着全国差不多百分之六十的香药业，此外酒楼，布庄，田地，烟花柳巷等等全城有一半多都是他家的。
而且他还是独子，以后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他的，这钱可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么？
然而这两天这哥们被他爹勒令来书院好好学习，不准再出去鬼混，不能出去喝花酒看好看的青楼小姐姐跳舞，于是他只能在书院百无聊赖的与何殊二人混日子。
除了第一天的蜜桃乌龙茶外，李放偶然间看见何殊带的来做午饭的漆盒里的便当，震惊，世间还有如此精致的吃食？瞬间看着自己家厨娘做的东西无比嫌弃，难以下咽。
看见何殊带来当下午茶的点心，震惊，他们家到底是什么神仙家庭？那厨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会享受，连小爷我这么骄奢淫逸的一个人生活都不曾这样精致！
于是茶水饭食一条龙，小孩子才做选择他李放全都要了。
简直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人傻钱多，财大气粗。
何殊乐呵呵地数着钱，连潘时简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满意，自己的侄女就是随自己，这出门做买卖的天赋真是深得自己的真传呐。于是忽然觉得让何殊去书院也没有那么不好了。
这日，何殊他们要去上射御两科。
这两科虽作为君子六艺之二，然而这些年天下太平，并不为世家大夫们所重视，基本都简化了。
一般的读书人射科只要会投壶，娱乐娱乐就可以了。
御科只要会骑马，能远行也就可以了，实在不行骑驴坐车也没有人在意，只要学问好就可以了。
何殊她们书院的教习先生姓孙，是个老兵，看着他们投壶在一旁眼皮都不抬一下。
真是英雄末路，想他当年在沙场上也是所向披靡多么风光的一个人？如今风光不再，只能在这里教这些个黄口小儿投壶？！这种东西他那里会？他会的那可都是杀人的招式！可那些现在哪里还有人想学？孙教习看着对面的三个学生心想，郁闷的喝了口茶水。
何殊拿着手中的箭有些麻爪子，这个东西听说是有些讲究的，这先生就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讲合适吗？
当下何殊便对书院的先生的消极怠工又多了一层认识。
看着潘玉也在一旁拿着箭有些不知所措，何殊有些欣慰，还好不是她一个人啥都不会。
转过头，却见李放刷刷几下把投壶的花式耍了个遍，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顺畅自如，简直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啊！
何殊在旁边激动的拍手，看不出来这丫平时一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还有两下子啊！
李放侧头看了一眼何殊，得意的又甩出了三支箭，只只入壶。
“嗤，雕虫小技，不过是花架子罢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和一句丝毫不给面子的嘲讽。
何殊闻声回头，来人面容清秀，但却棱角分明，穿着一件蜜褐色的短打，在身后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看着这边。
只见他说完放下双手走了过来，和那姓孙的教习先生打了个招呼，转身到旁边的桌子上取了一张弓和几支箭。
向何殊几人走过来，在李放旁边站定，然后伸手搭箭张弓，一时间三支箭一同发出，射在了百步之外的木桩上，只只没入木桩中，呈一条直线整齐的排列在一起。
何殊惊的手都没敢拍，百步穿杨说的就是这样吧？
只见那人收了箭，转头挑衅的看了李放一眼，说道：“这才是君子六艺里的射艺，投壶这种花架子，你指望上战场的时候比谁投的准吗？”
说完挑眉笑了笑，转身向马场走去。
酷啊！何殊拍手感叹，来书院果然来对了，看看这小哥哥，质量太高了有没有。
孙教习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现在还有谁肯真心实意的跟他学本领，就是这个孩子没错了。
可惜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啊，错生在这个时代是他们的不幸啊～只见那先生又郁闷的喝了一口茶。
李放听了那人的话瞬间气的脸色发青，看何殊还在一旁激动的拍手，满脸兴奋的样子，嘲了一句：“不过是个四肢发达的蠢货而已，以为学好了射御他就能上战场杀敌了吗？”
何殊闻言淡定的收回了，问道：“他是谁啊？”
相处了几日李放才知道何殊二人是新来的，听见何殊问他，吐了口气耐着性子开口道：“蒋家三子，蒋星来，励志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屠的九百万，即为雄中雄的能人！呵，我且看他如何上阵杀敌。”语气中带着嘲讽。
蒋星来是军人世家，其祖父蒋丞肆原是个将军，然而到了蒋星来父亲这一代就已经不在从军，而是靠父亲的荫补谋了个江宁府的团练使当着，到蒋星来这一代大哥不顾父亲劝阻去了边关，却在第二年遭遇兵难死了，父母极为悲痛，勒令两个儿子以后谁也不许去从军，二哥老老实实的靠父亲的荫补做了个小官，蒋星来则被父母压着来书院科考，去做个文官，总好过将来默默无闻地死在战场上。
自太祖皇帝平定战乱一百多年来，与边关和亲的和亲，做生意的做生意，交岁币的交岁币，天下太平了差不多有四五十年，朝中文臣当道，原来的武官受到排挤，大部分被安排了无实权的闲职，权利也不断受到分割。
朝廷不重视武官，太平盛世武官也几乎得不到什么机会大展身手，底层的士兵武将只能不断的被打压，毫无出头之日。
然而蒋星来自小就跟着祖父长大，一直受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的训诫，从小就看不惯文人士大夫崇尚高雅，贪图享乐的姿态，励志要做一个保家卫国、顶天立地、让四面蛮夷为之颤抖的能人武将。
所以虽然被压着来了书院，他却看不惯那些书生们柔弱如女子般的行径，第一天何宴清问他志向的时候他就说了上面李放说的那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书院一举成名。
然而他父母日日在家以死相逼，不准他外出建功立业，只让他在书院好好学习。
啧啧，可怜，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壮志难酬的悲凉。
听完李放添油加醋的描述，看着远处骑马奔腾的身影，何殊砸着嘴摇头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