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页：寻

“姑娘......前方就是青衣城了。”
了然看着神态疲惫不堪的浮千绮，稍加思索，又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一路而来，姑娘的反应越来越严重，单单是今日，便发作了两回......”
浮千绮疲累的笑了笑，说道:
“这或许是件好事，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这样，至少这说明，我会这样就与浮云山上的某样东西有关。”
或许是本体，更或许是，徐浮游。
“那我们是否还需要在城里询问一番呢？”
了然合了掌，暗自叹息一声:
“如今姑娘这样的情况，就算我再使用镇魂钵，也很难完全维持住姑娘的形态......若是频繁回归魂体，姑娘本身就孱弱的灵魂，怕是会就此消散......”
浮千绮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你知道的，既然都走到这里，我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了然叹了口气，这些天这些话他已经重复了很多次，可每一次，都是这个答案。
“我想，姑娘坚持如此，必定也是有自己的道心所在，但若是你心心念念之人，知道你这般，也会劝勉你不要如此；凡事须尽力而为，若要勉强，反倒不美。姑娘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他日见到那人，又能欢聚几时？”
浮千绮没有即刻回应，她拧着手指头，用脚微微踢着地上的草茎。
了然以为她又犯倔，已然不准备回应他，叹了口气，却听到浮千绮徐徐开口:
“许多年前，我和他，也是信步自这边走过。”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谙世事，不知疾苦，一个劲儿赖上他的小妖精。”
浮千绮看着地上的青草，顿了一下，接着说:
“那个时候的他，有关自己曾经的一切，全部被封存，分明什么修炼常识都不知晓，却能给我讲，何为天道，什么是人性。”
“那个时候，他告诉我，‘命数’是约束万物存在的常理，而所有修炼之人，都是‘逆天而为’的反常存在。”
她扯下一根草，在初春的耀阳里举过头顶。
“或许那个时候就是坐在这条路边，或许其实路早就不是这条了，沧海桑田什么都在变得，但我到这条路上的时候，我仍然会在想，”
“这里的草，会不会有一些，是当年他催发出的那根枯草，繁衍的后代呢？”
了然合掌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前，穿过无穷苍茫岁月向远方望去的浮千绮。
后者有微微的愣神，而后突然开口问:
“小和尚，与你一道的这些年，我听你念了无数的佛经。”
“教人善，教人勤勉，教人无欲无求，无色无相，可我想问，若真的悲悯天下众生，一个其罪可诛的恶人，垂死向你求救，你救，是不救？”
了然愣了一下，而后说:
“我也曾问过师叔这样的问题，他告诉我，世间万相皆是从无定数的，你所相助的一个善良的人，他日可能会因为某些事而举起屠刀；你所相助的一个恶人，或许从此感到世间温暖，便会放下一切。一切都说不准，所以一切都只能遵循自己的内心，如同医者悬壶济世，但并非整个世界的病患都归咎于医者。而我此番下山，便是寻悟这番话。”
浮千绮将手收回到怀里，紧紧地拽着那根草。微微笑着说:
“遵从自己的内心吗......”
“是啊，这世上哪有绝对的黑与白，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你常跟我说我不应该靠近浮云山，应该避着他远远的，可是我避得越远，难道这衰老的进程就会停止吗？”
“在这十五年里为数不多醒来的日子里，每次想到他，我都会觉得焦急，觉得想念，觉得仿佛万蚁噬心，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他，想见他......”
“有时候又忍不住想，我知晓他活在这世间方已是如此，而在他的眼里，我为他而死，他心里的想念与愧疚会不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尤其是你告诉我一直有人在润养着我残破的本体的时候，我就在想，究竟有多少爱与多少愧疚，才会让他对着已然死去的我的本体，日以继夜的灌输灵力呢？”
“那该......有多痛苦啊......”
“只要一想到他正面临着这样的痛苦，我的心就好像......也隐隐作痛，就想着立刻赶往他的身边，哪怕是做一次告别，告诉他不必愧疚这一切，也是好的。”
“没有对错，只有情愿，你明白吗？”
浮千绮起身，不再看着了然，尽管很累，步履蹒跚，但她依然坚持着向前走去。
了然沉默着看向浮千绮，他听师尊说，每一场相逢都是不可或缺的缘分，但也都是相聚的浮萍；他也听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可当他真真切切的一路陪着浮千绮走到这里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开始思考:
“缘分，爱，这些都是什么呢？”
他细细的想着，跟着浮千绮，慢慢的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