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准备

第二日一早唐敏穿戴整齐，吃过早饭便独自一人围着村子溜达。
上吉村不临海，两侧临山，一条河流自村中横流而过。唐家位于临河不远的村子中部，唐敏起得早又是快过年了的时候，村中路上人不多，隐约可以听见各家院内有人走动的声音，袅袅炊烟自各处升起。
唐敏前后逛了一圈把记忆中的路又认了一遍，见陆续有村里人出门，才从小路去了村尾后山。后山是一片野林子，除了山脚下有段百米长的山路，再往上便没路了，得纯靠脚力往上爬。前不久下了大雪，山里气温低，也鲜少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山，所以唐敏踩上雪陷入的还有及脚踝的深度。
现在的唐敏因为K101的记忆，骨子里厌恶森林但又诡异的能从中获得安全感，仿若她一进入森林便能与之融为一体，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握中，在这里她有上千次取人性命的实践，亦有上百种躲避敌人的方法。
如今，齐宣国内患堪忧，朝廷在忙着什么争权夺利的事而治下不严，唐敏也无从得知。她一向没有把自身安危寄托给他人保护的习惯，与其等朝廷官兵维护治安，不如自保自救。
昨晚饭桌上的谈话就叫她知道齐宣国恐怕会乱，她所在的州县已经出现了流匪伤人，更有长期盘踞在各山头的山匪不时侵扰。由于所在州县边际大面积临海，更有虎视眈眈的海寇在海上称霸，不时对临海村庄进行洗劫，就唐敏心中所想，再没有比这更乱的世道了。
近晌午唐家摆饭时唐敏才进门，一手提着山鸡野兔各一只，另一手是她用围巾做的包袱，装了她一路见到的各种野菜和药材。
唐家两兄弟今天各自去乡里打听流匪逃窜的消息，中午不回来吃饭。唐敏回来时几个小孩正在院里玩闹，沈小宝一见她就噔噔噔的跑过来捏住她的衣摆，奶声奶气的问：“娘亲，你去哪了，怎么不带小宝？”
“娘亲出门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过几天也带你去转转，”唐敏把包裹和鸡兔扔到厨房，弯腰抱起沈小宝，亲了亲他红彤彤的脸蛋，“娘还发现了一窝小兔子，以后带你去瞧。”
沈小宝脑袋一点一点，乐得咯咯笑。
跟着从厨房出来的大嫂小林氏脸上带着担忧：“小敏，你一个人这个时候上山太危险了，就是村里的猎户也不敢冬季上山，这都到封山的节气，万一出点啥事，爹娘他们还不得担心死。”
对此，唐敏笑着说：“没事，大嫂，我有分寸。”
唐敏现在身怀武艺，即使能避讳唐家人一时，过不了多久也肯定会暴露，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看到改变，慢慢总能接受她的变化。
果然，晚饭时唐父问及桌上的兔肉来处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唐敏独自一人进过山。一家子自然七嘴八舌细数此时进山的种种危险，唐敏也安静认真的听众人劝诫，也不反驳。
等到几人都说完，唐敏才开口：“爹娘，哥哥嫂子，我嫁到沈府头一年，三爷待我不错，手把手教了我些防身武术，也带我打猎见识各种新鲜玩意儿，有了自保的底气我才敢上山。再说，这不是还有小宝在，我也不会置身险境。”
“还是不妥，”唐父沉声呵斥，“你今日是运气好，要是运气不好碰上狼或熊，别说你个女人家的，就是经验丰富的猎户也难逃脱。”
大哥唐川点头，接过话，“还有野猪和冬眠的蛇，就为了这两口吃的，不值当！你若还想吃兔肉，哥哥明天去镇上给你买。”
“不是为了捉鸡兔才去的，我是想去看看山上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唐敏看向两个哥哥，“今天出去，大哥和二哥打听到什么了？”
话题突然转变，唐家大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从回来后便一直有些沉默的二哥唐威闻言放下筷子，“我原本不打算在饭桌说的，怕你们担心，不过妹妹既然问了，那就现在说吧。”
“我今天往北走，循着小方儿村的方向，但没走太远，就沿路搭往那个方向去的牛车。没出镇子时还好，越往北走遇到的往南边逃难的人就越多。我寻人问，人就说北边现在从外乡来的流匪肆虐，不久怕就要到南边来了。”
“外乡来的流匪？”唐川惊诧的睁大双眼，他也被扰得没了吃饭的心情，放下碗筷，冲一家之主唐父道：“爹，我今天也问到点消息，但是我以为没什么大事。”
唐川的确问到点消息，但是离上吉村隔了百八十里地，他以为没事。但是听唐威说流匪南下，他又有点心慌。
唐川今天和唐威计划的是兵分两路，唐威北上，唐川则是去南边找相熟的几个跑船的渔民和做航运的老板。
打听到的都是关于北淮河停运，南边的航运码头来了新的几股势力交织，就等着分杯羹。海寇倒是少了挺多，据说都忙着北上截南下的商船。这么几个消息说重要也挺重要，但唐家只是普通农家，一不靠海吃饭二不经商，所以这几件大事对唐家来说只能算饭后谈资罢了。
唐川把自己打听到的几样消息如实说了，“我想着咱家也没人出海，便没太在意。听二弟刚才的消息，这是南北两边都闹灾了？”
“我心里不踏实，”唐威今天和流匪屠村的幸存者接触过，听那人描述的凄惨场面，一时都还缓不过来，“不说南边，现在北边流匪众多，还在南下。我们唐家孩子多，要是逃命都跑不快，不能不提前做点打算。”
林氏和两个媳妇闻言脸上都显出担忧之色，要说危险临近她们没经历过所以没太大感触。但扯到孩子，她们的心就提起来了。
林氏扯了扯身侧的唐父，“当家的，阿威说的有道理，得拿出个法子来，总不能啥都不干就等那流匪到南便来吧？”
“爹，我今天上山就是想找山洞或者背风可以搭棚的夹缝，”唐敏适时开口，“我没想到南北两边都乱了。之前小方儿村被屠村的事让我有些心慌，就想着能不能找个退路以备不时之需。”
“山洞？”大嫂小林氏紧张的捏着裙摆，轻轻吸了口凉气，“还有三天就除夕过大年了，难道要咱们带着孩子去山里？”
“我可不去！”二嫂许氏撇撇嘴，还有闲情拿出把瓜子嗑，“若真有流匪，不若咱们往南去下吉我娘家那，我记得村尾还有几间坯房。”
“你别添乱，”唐威瞪了眼自家媳妇，从她手里抓出一撮瓜子，转手塞到妹妹手里。
许氏捏瓜子的动作一滞，回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哼一声把手中瓜子一放，掐着唐威腰肉一拧，见他疼的皱眉才没好气的起身离桌，回自个儿房里看孩子去了。
唐威皱眉揉揉腰，没计较，接着说：“我看先做两手准备吧，毕竟现在都还是猜测，一大家子突然跑进山里过年也不妥当。但是该准备的还是先准备着，明天我也进趟山，找找可以安身的地方。”
“再有就是粮食，爹你看？”唐威看向唐父。
唐父点头，“虽然我不大信流匪能到咱们村子，但求稳妥总是没错的。就按阿威的办法，明天阿川也一起去，注意安全。至于粮食……”
“爹，明天我跟二哥进山吧。”唐敏开口打断唐父的话，“今天我找了几个地方，明天带二哥去看看，只是没有合适的山洞，不过有个方向也好节省些时间。”
“小敏，山上危险，你别……”林氏忙拉住唐敏，又开始劝。
唐父的反应倒是不大，“既然小敏也去，那明天我去请村里的老张头，明天带着你们俩进山。至于阿川，明天跟我去镇里，咱们借牛车去买些米粮回来。”
唐川连忙点头应下。
老张头是上吉村经验最丰富的猎户，近五十岁高龄还能在林子里来去自如。只是冬季他一般不进山，明天唐父估计还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请动他。
林氏原本还想再劝，但唐父已经发话，又有老张头带着，勉强忍住了。
事情商定，唐家人满怀心事的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日，唐敏和唐威早早等在山脚下，不一会儿便见一位身形瘦削头带花白的老头向这边走来。老头背上背着全套弓箭，手里提溜着个麻布袋子，走近后嗓音嘶哑的喊了声：“威子，敏丫头。”
“张爷爷早。”唐敏跟着唐威喊了人。
唐威：“张爷爷，今天得麻烦您领我们进山了。”
“也是运气，雪停了几天，山没封绝。”一大早唐父便去张家把唐家打听到的消息和担忧尽数都说了，老张头听过后沉默的吸了半晌土烟就应下了。
老张头无儿无女，老伴儿也走了，孤身一人独居。所以他和唐父说好，由他带唐家去山里找可以躲难的地方，条件是如果真有大难，老张头得和唐家搭伙。
这片林子要说谁最熟悉，莫过于在里面混迹了几十年的老张头。即使唐家一家真的进了山，在山中也必定是举步维艰。如果能有老张头一道儿作伴，那还能避免很多麻烦，少走许多弯路。所以唐父当即就答应下来，并承诺不管有没有大难，这个年都请老张头去他们家过。
想到唐父的话，老张头砸吧砸吧嘴，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管，抬头看向山上的林子，朝唐敏两人示意，“走吧。有个地方我好久没去了，要说避难，那里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