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下一个

一座荒芜的废墟，废墟里长满了杂草，草色苍翠，连成一片
在无边的草色的正中处堆了一座坟丘，坟丘之上杂花一片，坟前一座石碑，刻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字迹雄浑刚健，苍劲有力，显然是以尖锐利器刻写所就。
这里是江南神剑门的故地，以往这里曾有一座巨大的庄园，庄园内住满了剑客，好生兴旺。如今这庄园早已经被火海淹没，只剩下荒凉斑黑的土地，和近年来才新长出来的杂草。
昔日偌大的庄园尽数被夷为平地，庐州城最大的建筑就消失在一夜之间，只剩下了这些残垣断壁和无边荒草。这里成了庐州城的真空地带，没有人搬来这里，也没有人肯在此刻修建府宅。这一片荒地被人们称为不详之地，或称鬼庄。
这一天的午后，一个鲜血淋淋的黑衣人走进城来，朝着鬼庄而来。路上的行人见了这少年的模样，都心里害怕，远远避开，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唯恐惹祸上身。
坟丘前的石碑上，突然落下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来，手指轻轻在碑文上滑落，一个年轻英俊的黑衣青年站在石碑之前，他的另一只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此刻面目僵硬，两眼暴突，表情惊悚。
“华山掌门的人头我给你取来了。”
石碑后的坟丘里埋葬的不是别人，正是神剑门的主人，他的父亲林长风。
这个黑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屠灭华山派的黑衣剑王林蔚。
“你活着的时候，我总是很少来找你说话，对你的话也总感觉不耐烦，想来却是我错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再无第二个人肯一心一意的为我着想了，父亲，你死在几个盟友的背叛之下，你死得很不甘吧，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你是很想让神剑门称雄天下，成为天下第一大派的。可惜门中出了叛徒，神剑门的剑法已经泄露了出去，否则那一夜我们怎么会一败涂地。”
林蔚坐在石碑旁边，胳膊放在石碑上，仿佛那石碑就是他父亲一样。
他继续说道：“你走了，无论如何，该讨回来的账，我一笔也不会落下。华山，崆峒，那一晚袭击我们的，除了这两派外，还有魔宗，还有丐帮，我一笔一笔的记下来了，你放心好了。”
他说着，面容沉静，不见悲喜，只是将人头丢在石碑前。
那人头骨碌碌的滚到石碑边上，脸上沾满了血污，看上去狰狞可怖。
林蔚取下腰中的长剑，自言自语道：“这两年来，我始终不肯出手，就是知道自己武功还有缺陷，为保万无一失，我苦苦思索剑道，说来惭愧，那一夜的那个白衣人给我上了一课，我一向认为自己的剑法足够霸道狠辣，可是见了那天河剑意，这才明白那才是真正的入了剑道的修为。相比之下，血芒剑虽然凌厉，却落了下层，所以我输给了他。”
“这两年来，我遍访天下，想要寻得一招可以打败那人的招式，却一无所获。那令人窒息的天河剑意，冰冷的杀意肃杀绝灭，简直无法抵挡。那人究竟是谁？居然会有如此玄妙的剑法。”
“也许，真的只有学会了太乙神剑，才可以与他一战吧，于是我两年来苦学太乙神剑，直到一个月前，方才有所收获，这华山派便是我的试剑石，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蔚公子？”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林蔚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圆脸的青年公子静静的站着，手中带着长剑，正自低头看着自己，泪如雨下。
林蔚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低头凝视着他，半晌之后，他缓缓吸了口气，道：“林肃，我以为你已经——”
“已经死了，是不是，我却是险些死掉，不是被人杀死，而是被活活烧死。”
那圆脸公子正是林肃，那一晚大战白袍客，他被震昏，后来醒过来，却又与黑衣人混战到了一起，身上连中数剑，胸前血肉模糊一片，最终伤重不支，昏倒在地。
他当时的呼吸微弱，那些收拾尸体的魔宗弟子没有留意，因此他没有被当成俘虏带走，反而被一群人搬运到了尸体堆里，然后与山庄一道，淹没在熊熊的火海之中。
烈火烧痛了他，最终让他得以逃得一命，也是魔宗弟子大意疏忽，没有派人留守，否则刚脱火海的林肃如何能够逃过魔宗弟子的追杀。
林蔚低头打量着林肃，两人目光对视，林蔚只觉得长高了不少，一张脸也成熟稳重了许多，再不是当年的猴子性了。
“两年不见，你的变化可不小啊。”林蔚说道。
“跟公子相比，我确实变化不小，倒是公子，一如既往，我最近听说了你不少的事迹呢？”
林肃笑了起来，随即开始剧烈的咳嗽，那有些苍白圆脸上涌起一股血红来，林蔚眉头一皱，看着他道：“你不对劲，你的脸色，你身上有病？”
林肃点点头，苦笑道：“一场大火下逃得性命，已是十分侥幸，说来还得多谢公子传我太乙真气，若不是有太乙金光咒护身，我只怕逃不出那场火海来。”
林蔚点点头，“这两年你在哪里？”
林肃道：“我逃得性命后，四处漂泊，在一处寺庙里落脚。”
“寺庙？”
林肃点点头，“那一晚过后，神剑门已成废墟，蔚公子你们都不见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到该去往何处，索性一路行乞，北上谋生。当时我被这场大火烧得身体虚弱，落下了病根，连苦练多年的武功也消耗殆尽，那时道上匪类不绝，流氓地痞横行，我孤身上路，不免被他们欺负，险些被打死，多亏了一个多慈大师救了我的性命，后来我就随他去了少林寺。若非是他，我只怕不是饿死街头，就是被人打死。”
“你拜入了少林门下？”
林肃摇摇头，“是，多慈大师说我颇有慧根，将一身佛法与武功倾囊相授，又助我恢复功力。”
“好，拜入少林是好事，你以后也算有了靠山，我也放心一些。”
“你不怪我别投师门？”
“呵呵，那是你的福缘，我何必怪你，再说你我并无师徒之名，就算你另拜师父也不算背弃师门。”
“蔚公子。”
林肃心头哽咽，朝他拜了一拜。
林蔚道：“当年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如今你有了好的归属，我也替你高兴。这世界上，我认识的朋友已不多了，放眼看去，剩下的大都是敌人，你走远些，免受牵连，这样我也安心。”
“可是，我是你的剑奴——”
林肃还待再说，林蔚打断他道：“剑奴？哼，我林蔚岂是一般俗人，你是我的剑奴又如何，我从不会约束谁，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