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访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知不觉又是春过夏至之时，承法门果园内的蜜梨树上依旧是满枝白雪，不见一丝颓势，但主殿下不远处的人工池子内，荷花已探出尖芽，报道着夏日已至。
“正是荷柳青翠时～”坐在廊桥上，崔雨学着崔轻水的样子倚在红柱上，拿本小说半卷握着，摇头晃脑的吟道：“粼粼波中团鲤簇……”
“臭丫头，叫你学道法嫌腻烦，倒是跑这来装风雅了。”崔轻水笑骂，用手中的书拍了下崔雨的脑袋。
“啊？”似乎是太相信自己的神念了，崔雨被吓了一跳，有些气恼的拍了拍崔轻水的肩头。
“好了好了，呆在山上很闷吗？”崔轻水摸摸小丫头的脑袋，或许现在不应该叫做小丫头了，崔雨站起来都快比崔轻水高了，估摸着有七尺高了。不过在其师傅和诸位师兄看来，这个活泼的总是朝气满满的女孩，一直是那个喜欢抱着师傅的脖子，糯糯要糖的小丫头。
山上闷吗？至少道之一系是很闷的。有个词叫年少轻狂，就如同陈望龙与崔轻水其他几位弟子一般，心中有万般豪情，仗着超过同年不少的修为离宗闯荡，不过二三年便渺无音讯了。
崔轻水很喜欢崔雨，一是她天赋好，三十岁便凝成金丹了，比师傅快了近二十年，几位师兄们就更不用说了。二是真的听话，崔轻水不让她远行，她便连山门都不大走出，哪怕每天都气恼的往师傅床上撒豆子硌他，也不会擅自跑离宗门太远。
不过也因为与人交流太少，崔雨都快四十的人了，尘世中这个年纪的人早就抱上孙子了，她却比不少十数岁的少男少女要烂漫许多。不过金丹修士享寿五百年岁，容颜永固，自然有更多的时间去天真。
“师傅要带我出去玩吗？”崔雨开心的抓着崔轻水的胳膊晃悠着。
崔轻水拍掉胳膊上抓的牢牢的手，答道：“不是玩，是有公事，要去吗？”
“去的去的！”什么公事私事，在崔雨看来能出门的都是好事。
“那你便收拾一下，再过一刻钟到山门处一同出发。”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回房中取杂物去了，崔轻水笑着摇了摇头，晃晃悠悠踩着楼梯往山门走。一刻钟后，换上一身红裙的崔雨总算在等来了踩点的师傅。
兴许是在宗内野惯了，崔雨的装扮依旧十分随意，垂至膝处的长发只是简单一捆而未束起。左腰佩着块凤凰红玉，右腰搭着把银光闪闪的钢剑，红木做的剑鞘缀满珊瑚，凤凰岩制的剑柄尾部嵌着颗翠红玛瑙。脸被衣物衬的红润，朱唇点于其上，黑色的瞳孔似在闪光，两笔柳叶眉却在如江南美女的温婉中突出宛若塞北巾帼的飒爽，一如她的绰号红枫上仙。
“真漂亮。”崔轻水摸摸小徒弟的脑袋夸奖到。
崔雨嘿嘿一笑，对此夸奖相当受用，拔出剑道：“那当然啦，我们要去哪里玩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道流光冲天而起，向北飞去，拉出两条云溪，仅一眨眼间便只剩下小小星点位于白云尽头。片刻之后，两人就飞至昌国东北方向一边境村落。
村落的农田集中在东边，此处较为平坦，分出大块大块水田，碧绿的稻谷长势喜人，告知人们这多半会是丰收的一年。这本是令人欣喜之事，可惜被着铁皮靴一踏，便又什么都不是了。
昌国东北方向是一个尚武的名为熊的小国，虎视周边国家已久，于前年开始不停骚扰昌国边境，但都是假借流寇山匪之名。直至四日前，熊国突然集结大军，从北至南拉开三百里战线与昌国开战。
崔轻水两人所见的不过是无意间渗透进昌国境内的小股军队，人数尚未过百，只能屠杀这种只有十数人衙卫的小村落，手段倒是极为狠辣。兴许是兴起了，村落中挥刀的熊国军竟没注意到两人的到来，以至于不远处那名士兵依旧持枪刺向面前女童。
当的一声，崔雨的红枫剑轻松挡下那全力一枪，然后顺势一划，那士兵便倒下了。地上的女童看大小也是四五岁，见到这一幕连哭都忘记了，含着泪愣在那里。
士兵身上的铁甲砸在地上哐当一响，在一片喊杀声里万分突兀，一瞬间引来了许多注视。红枫剑静静悬在空中，却似有无边威势散出。
“仙人！”不知道是熊国军人还是昌国百姓，有人喊了这么一句，所有的人都不再动弹，并无法术动用，仅仅一个称呼，便有如此威能。
又过了三五息时间，有一个村民跪了下来，然后便是如同海浪一般，除了崔轻水与崔雨外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又是那个人带头，所有人都双手合十俯身长拜，嘴里碎碎念着：“活菩萨保佑！活菩萨保佑！”
“活菩萨？”崔雨忍不住笑到，这是气急了，反倒不为此事所怒了，只觉得有些失望——因为鼎云寺等寺庙先前所为，给她留下的印象十分之差。
“你与他们置这个气做什么？一世务农，说不定连帝王叫什么都不知道，菩萨这个称呼，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崔轻水说着，把目光定在一个干瘦的僧人身上，隔空拍了他一下，叹息道：“心是好心，只可惜好心办错事，小惩一下就走吧，这可不是我们今天出门的理由。”
崔雨可以清晰的感应到那人原本不多的修为极速散去，随后师父便御剑走了，但速度不快，明显在等她。看了眼甲胄未失的熊国军人，崔雨打了一道符把刀甲融成铁水，牵起先前救下女童手也飞走了。
“师傅，我们还要去哪？”小丫头带着小小丫头追上来问。
“访熊。”崔轻水淡淡答道，又瞥了崔雨抱着的女孩一眼，问：“为何擅自带上这孩子？可经过人父母同意？”
“我问过啦，她家大人都被杀了，要不然这么个孩子怎么会没有人保护。”颤抖的女童抱住崔雨的腿抽泣，让她想到自己在碰到师傅时，也是这么个情况。
“这孩子可有姓名？”
“有的吧？只是她好像说不清楚，我就照着姓给他取了一个，叫谢盈，不错吧！”崔雨叉着腰相当得意的说到。
崔轻水抱起谢盈，搓了搓她乱糟糟还带着土的头发道：“不错。”
“所以师傅，我们去熊国做什么？”
“访熊，平战。”
“哦，我们管那闲事做什么？”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崔轻水顿了顿再道：“昌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