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你们都是精英

这一天夜里，又下雨了。
许哲撑着一把伞，伞下，身穿薄风衣与长裤的夏晓冰与他并肩同行。
少女的的右膝已然消肿，但关节并没有恢复，所以走在他的左边，扶着他的胳膊，走得缓慢且略显艰难。好在需要用双脚走的路程只有这短短几十米，大多数时间两人都是坐车的。
雨丝很密，但雨势并不大。走在草坪间的碎石小路上，脚下湿漉漉的，四面八方都是细密的雨声。
忽然，夏晓冰说：“我们到了。”
许哲抬头一看，就见一座两三层高的小楼，建筑规模跟一片篮球场差不多。它的外墙有着砖石与木头的古旧质感，还有藤蔓攀附其上。不大的窗户里，有略显黯淡的光芒透出。
小楼正前方的门，是两扇对开的拱门，有挡雨的门檐和路灯。有趣的是，那路灯忽明忽暗的，就像是燃烧着的油灯。
再走近些，许哲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最老式的那种油灯嘛！
夏晓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勒德分子吗？”
许哲：“什么？”
夏晓冰：“几百年前的工业革命时期，自动化的机器取代了许多岗位，让一些传统的劳工失了业。后来，这些劳工秘密自发地组织起来，抗议、示威、破坏机器。后来，那些反对机械化，反对工业化的人，就被统称为勒德分子。”
许哲有所明悟：“所以，你们就是新时代的勒德分子？”
“没那么简单，我们比勒德分子复杂得多，”夏晓冰瞥了他一眼，“而且你也不该说‘你们’。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许哲闭上嘴，点了点头。
“我们反对乐园，因为我们都认为，乐园这种虚拟世界不能代表未来。但我们并不是无知的勒德分子……算了，等下你认识了两位队友，就知道大家的觉悟从何而来了。”
夏晓冰说到这里，两人已然走到了门口。
许哲不由问道：“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旧时代的某种象征，图书馆。”
话说出口的同时，夏晓冰的手掌摁在门上的一个凹槽处。那门识别了掌纹，向内开启。
然后许哲就看到了一间只有两层的小小图书馆。不过规模虽然小，内部装修和书架上摆满的书却有种独特的风格。走进其中，就好像回到了一两百年前，吸收知识还需要纸和笔，而非AR眼镜与互联网的时代。
两人走进小图书馆，门在身后自动关上。
这时，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响起：“晚上好啊，队长。这位就是我们的新队友吗？”
夏晓冰与许哲稍稍转身，就看到了一个身穿西装的白人男子。这人约莫三十岁的样子，面貌英俊梳着整齐的背头，一身挺括西装，嘴角还挂着貌似真诚的笑容，看起来很有魅力。
许哲注意到，这人说的其实是英语，而自己听到的汉语，是AR眼镜的同声传译。
此时，大家都戴着眼镜，自然能无障碍交流。
夏晓冰介绍道：“对，这位是许哲，我们的新队友。许哲，他是赫特，全名赫特·爱德里安，前竖列公司员工。”
许哲不由一愣：“竖列？”
赫特爽朗地笑道：“我以前是竖列公司的法务。就跟很多类似的故事一样，升级的人工智能取代了我的工作。有了人工智能，他们就只需要那么几个总监和副总监。”
许哲问道：“然后你就被解雇了？等等，像法务这种比较关键的岗位，他们应该不会随便开除吧？”
赫特耸了耸肩：“当然，竖列公司给了我不少赔偿金，从法律上讲绝对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问题。但是说到底，法务部门要解雇的有那么多人，不可能照顾我这个中低层员工的情绪。”
许哲：“有了赔偿金，你还不满意？”
赫特盯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我读了那么多年的法律和哲学，不仅仅是混一口饭。如果只是想要吃救济，我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从对方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许哲看出了一丝决绝。
当人们满足了基本的口腹之欲，不再需要为了温饱而奋斗之后，自然会有更高的需求。很显然，赫特想要的地位、事业与成就感，乐园并不能满足。被斩断了常规的晋升道路之后，自然就要选择另一条路了。
这时，夏晓冰说道：“其实这位队友的故事更能说明问题，我来介绍一下，康月怡，我们的后备辅助。康姐是真正的黑客，而且不只是黑客……”
顺着少女的目光，许哲就看到了另一边的队友。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姐姐，从她笑起来而露出的皱纹来看，许哲觉得甚至够得上‘阿姨’这个称呼了。目测，康姐的年龄不会低于四十岁。
康月怡坐着的轮椅，显然可以用AR眼镜操控。她只是动了动手指，轮椅便缓缓来到许哲和夏晓冰面前，停住。
“我以前其实只是个程序员，写前端代码的那种。黑客什么的，只是我从小就有的兴趣。在结构优化以前，我是狼通公司的程序员。”
许哲：“结构优化？”
康月怡微笑着，目光中满是坦然：“解雇老员工不叫开除，叫‘部门结构优化’，你懂的，巨头企业讲究一个体面。”
许哲抿着嘴点点头：“懂。”
康月怡又说道：“我以前的工作，就是给乐园平台写代码。当然了，做的也是边边角角的小工作，而且项目一结束，HR就发现不再需要我了。所以你明白了吧？除了少数人以外，大多数程序员干的事情，都是给自己挖坟墓。”
许哲看了一眼夏晓冰。
少女微笑道：“我，你们都是知道的。我是学航天的，而且跳过级，两次。但我毕业之后，却没有任何一家航天公司或宇航局招人。我不愿意在乐园里做物理顾问，所以就来了。”
许哲叹了口气：“就我一个学渣，你们都是精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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