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朝天寺一行

汴京城外有座远近有名的清虚观，在我迁居进紫竹园时，大公子曾请清虚观的老道帮忙择黄道吉日。
其附近还有几座寺庙，其中一座寺庙名叫朝天寺，寺庙里供着一座巨大的观音，全年香火不断，香客络绎不绝。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常去求平安和姻缘，为此，朝天寺还专为官宦女眷设立了歇息的厢房。
今年入秋后，朝天寺的菊花开了，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不久，坊间又传出一个消息，朝天寺里竟然栽出了一株墨菊，这墨菊娇贵，养在主持的房内，只有经得主持同意的有缘人才能一睹花容。
官家的夫人、小姐们听了坊间的消息，都按耐不住好奇，纷纷乘车前往朝天寺，请求拜见主持，以求得见花容，但都被主持拒绝了，只能铩羽而归。
郭府也不例外，郭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和几位小公子也乘车前往朝天寺，递上拜帖求见主持。
小和尚将她们迎进女眷歇息的厢房，然后接了郭夫人的拜帖，飞快地往外去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小和尚又回了厢房，对郭夫人说：“夫人，主持有请！”
郭夫人心中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这次前来只是几位小姐、公子好奇，耐不住他们撒娇、哀求才有了这一行。
听说主持有请，几位小姐、公子欢喜地搀扶着郭夫人准备一起前往。孰料，小和尚却双手合十，低头道：“主持请夫人一人前往！”
“什么？请夫人一人前往？”正整装准备一起去赏花的姨娘们一听都楞了。
“是的！”小和尚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厢房门外，语气不容置疑地答道。
“这怎么行？我们也要去！”几位小姐公子涌出厢房门，围着小和尚七嘴八舌地斥责道：“不就是一朵菊花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我看你们根本没有什么墨菊，就是想吊大家的胃口而已！”
“说什么有缘人才能赏花，我看你们是找借口！”
……
小和尚站在中央，冷汗涔涔地从额头流下来。
郭夫人与朝天寺的主持相熟，忙呵斥众人退下：“你们这样成何体统！都退下，我去去很快就回来。”
说完嘱咐随行的姨娘和嬷嬷带着小姐和公子们在寺庙里随处逛逛，然后带着两个小丫鬟，跟着小和尚去了主持住的小院里。
主持住的院子里种着一株桂花树，此时桂花花期已过，但这院中的桂花竟然还开着，到处弥漫着桂花特有的清香。
小和尚带她们进了院子，在东边的厢房门外停下，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郭夫人踏进房门，身后的两个丫鬟却被小和尚拦在了门外。
厢房内设了茶案，案前盘腿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并未见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主持。郭夫人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我小心地将刚沏好的大红袍倒入白色小茶杯，放在自己对面的位置，然后起身盈盈一福：“妍儿拜见义母！”
“你是符妍？符府的大小姐？”郭夫人惊异看向我。
我点点头，抬起手腕，露出里面一只翠绿的玉镯，向郭夫人说道：“正是小女！看，这是义母过年送来的手镯！”
郭夫人眉头略略舒展，在茶案前坐下：“既是妍儿，为何不亲自前往郭府一见，弄这么大阵战是为何？”
“义母见谅！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心中一松，也在案前坐下，郭夫人真是一个明白人！“符府和郭府如今耳目众多，实在不便！所以，只能借这里一叙了！”
“妍儿自回汴京从未踏足郭府，怎么知道郭府如今耳目众多？”郭夫人眉头又是一皱。
“符府中新来了好些生面孔，还有皇上御赐的美人，我猜郭府也一定如此。”我微微一笑，口气轻松地解释：“我是一介寡妇，新丧了丈夫，出行不便！即使在府中，还有人斥责我没有进家庙带发修行。正因此种种，我一直迟迟未前往郭府拜见义母，请义母谅解！”
郭夫人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叹道：“你也是不得已！至于流言蜚语，不必介怀！”
我点点头，朝她温婉一笑：“谢谢义母体恤！”
“你一定有要事找我，但说无妨！”郭夫人温言到。
我抿抿唇，凝眉对郭夫人说道：“义母，事关郭府上下，请义母定夺！”
郭夫人闻言，神色凝重起来。
我继续说道：“这几日我总是做恶梦，梦见义父全身都是血地站在火海中！他神色凄凉、满脸都是愤怒，口中连呼：竖子误国！竖子误国！而我无法施救，只能眼睁睁见义父葬身于火海！于是，我请这庙中主持帮忙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汴京将有血光之灾，而应此劫的恰是郭府！所以，妍儿斗胆，请义母带着小姐和公子想办法尽快逃离汴京！”
郭夫人听完我的话，皱眉摇摇头：“你也知道符府内外有众多耳目，现如今的郭府更是如此！都道今上对郭府恩宠有加，其实这恩宠犹如烈火烹油，哪里能轻易逃离！”
“总会有办法的！”我急切地说道：“我今日带了一个侍女陪同，这个侍其女善于易容，义母可和她换了衣服，让她顶替夫人回郭府。”
郭夫人摇摇头：“我是不会独自离开郭府的！如果郭府覆灭，我独活下来怎么对得起郭府的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将军！”
“义母！”我急忙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且，我们还可以后面再想办法把府中其他小姐、公子慢慢地救出来！”
郭夫人轻言说道：“哪有这么容易！那些盯着郭府的眼睛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谢谢你，妍儿！不管郭府未来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将军不在府中，我是郭府上下的主心骨，我不会离开他们的！”
我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看着眼前这位夫人。
郭夫人是柴荣的姑姑，历经岁月磨砺的她已年过半百，神情淡然而镇定，嘴角还隐隐地噙着笑。
“义母！跟我走吧！郭府需要你，但义父更需要你！”我焦急地抓住郭夫人的手。
“不必多言！为防他人起疑，我得离开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妍儿，谢谢你的提醒！无论郭府将来如何，我都要和他们一起面对！你也不必再如此，人各有命！保重！”
她的话透着无尽的决绝和凄凉，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淌下来，顿时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