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往随风

这段插曲过后，一路无事。
一把把黄土将灵柩渐渐淹没。
身旁的蔺青苏和蔺青萤都哭作了泪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蔺风只是红了眼，站得笔直，定定地看着。
人死后，都会变成一捧黄沙吗？
那爹和娘，还能再相认吗？
外人只知道他是蔺辞义子，却不知他和蔺辞，的确血脉相连，不可断舍。
他是蔺辞的私生子。
他的阿娘名唤采薇，本是小县城里的一个采莲女，蔺辞在鹭水河畔，对她一见倾心，阿娘经不住他穷追猛打之势，被哄骗着做了越界之事。
可蔺辞早已成家，他的发妻洪氏也是世家之女，不能忍受和出身低贱的采莲女共侍一夫。
蔺辞权衡之下，竟听了洪氏的话，与采薇修书诀别，从此再也没来过这个小县城。
采薇生性怯懦，更是不敢来润州讨说法。
她这一生，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生下蔺风。
采薇本就体弱多病，在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时，竟不管不顾地生了下来，因此也被娘家赶出家门，独自带着蔺风流落在外。
为了不引人注目，蔺风自小便被当做男儿养。
是了，她原是女儿身，本应叫蔺青蘋。
本是浮萍，低入泥中，以为遇良人，一朝上青云。
原来，只是一场大梦。
她的女儿身，是个秘密，就连蔺辞都不知道。
她曾想过，一辈子就这样吧，男子做工，还能拿更多银钱，为阿娘治病。
只是，阿娘没能等她长大，永远睡在了一个寒冷的冬天。
那一年，她十二岁。
阿娘的死讯传回润州，她被接回蔺家，蔺辞对她从未有过亏待。
“你叫什么名字？”
彼时寒风刺骨，她沉默片刻，扬起头道：“蔺风。”
“好，好啊。我的嫡子战死在了疆场之上，风儿，你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她以为蔺辞和洪氏是良心未泯，原来，只是因为蔺家需要她。
她在蔺辞的教导下，认字习文，研读论策。
如今蔺辞身死，她是蔺辞在遗书当中指定的新家主。
她可以丢下蔺家的老弱病残，孑然一身，远走高飞。
但这样不负责任，和她痛恨的蔺辞又有什么区别。
蔺辞生时，她不曾叫过他一声父亲。
她恨蔺辞抛弃阿娘，恨洪氏不通人情，让阿娘吃尽苦头，早早逝去。
每次恭敬疏离叫他家主时，她只当没看到他眼里的失落哀愁。
可如今蔺辞已死，洪氏在生育小女儿蔺青萤时难产，落下病根，早几年也去了。
她的恨意，也随着上一辈人的接连去世，化作一缕绵长的青烟悠然而去。
蔺辞和他的荒唐情史被一并掩埋得严丝合缝，立上一块石碑，刻上他的功，略掉他的过。
蔺风闭上眼，怅然长叹，良久，郑重拜下，在蔺辞灵前起誓：“爹，我定会在这乱世当中，保全蔺家，你安心去吧。”
蔺青苏在侍从的搀扶下，跪坐在墓前，哀婉凄柔地流泪。
她是蔺辞的嫡长女，蔺风同父异母的姐姐。
蔺青苏昳丽美艳，可惜生来便不良于行，是以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
年龄最小的蔺青萤，而今才十岁。秀丽可人，玉雪可爱。
她们的生死荣辱，蔺家的安危存亡，全都压在了十八岁的蔺风肩上。